2023年6月28日 星期三

燃燒的地圖

 

燃燒的地圖(燃えつきた地図 , 安部公房)

           接著仍是安部公房作品,"燃燒的地圖".一個偵探社的調查員"我"是主角,他被指派去追查一名失蹤燃氣公司課長根室洋的行蹤下落,按理說這個看似推理小說的故事,應該有一番起伏曲折的追案過程,然後被能浮出失蹤事件的真相,但安部卻不這樣布局的,他讓"我"的尋找陷入一團迷霧,從拿到可供尋蹤的證物,或是根室洋的妻子,妻弟,同事下屬,在在都向"我"透露著看似一大堆其實對於尋人並無幫助的訊息,使得"我"甚至一度懷疑根室洋根本就是被自己的親人或同事謀害後謊稱失蹤,但隨著對案件的深入,"我"發現不僅根室洋甚至連他周遭往來的親友,同事,朋友都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小秘密,"我"本來只是幫助委託者調查根室洋為什麼失踪了,應該是站在俯視的角度來看失踪的事情,但隨著調查的深入"我"逐漸深陷到這個失踪事件之中,最後甚至完全迷失了自己,既找不到委託人要完成的事情,甚至最後連自己也找不到了,因為"我"逐漸理解了失踪的人要逃離這個都市的原因,那就是無論人在做什麼,在經歷什麼,這一切在其他人眼中都不過是虛無,在這個忙碌的都市中每個人眼中都只有自己的地圖,除非與其他個體有因為利益往來的共生關係才會有所停留在表面的交往外,其他人的一切終究被視作予己無關,當一個人妄圖進入他人的地圖,自己的地圖便會逐漸燃燒殆盡,使你最終迷失在這茫茫人群中.      

          如果要將"燃燒的地圖"看成是推理小說,那麼它尋找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活著的意義",用文人的用語就是所謂的存在的意義,安部筆下的人物所遭遇的通常部不是從事暴力血腥,或是詐欺拐騙的歹徒,反而是相當正常,甚至擁有某些社會地位的人物,如"沙丘之女"的教師,或是"他人的臉"的研究單位的代所長,"燃燒的地圖"裡則是一名課長的失蹤,與一位調查員的迷失.這裡面很清楚的就是每個人都有所謂的"職業","職務",與從這些職業與職務所散射的"功能"性狀態.這些個職務的重點其實便是以其名位來對讀著宣告:"這個人是做甚麼的",這種宣告的意思其實正是安部要表明的,人的無意義,如果將這些資本主義社會分工下所形成的個體"代名詞"拿掉,一個人究竟是甚麼?活著的目的,與生活的意義是甚麼?為了揭發真相,作者讓主角們經歷一種精神上的暴力對待,如"沙丘之女"的每日挖沙,"他人之臉"中的毀容再造,與本篇中的找尋"失蹤人"的線索與路線的反覆查找,讓主角的心靈承受"一再重複"的精神暴力,讓他們感到陌生的生活環境裡經歷了自信滅失,身份消潰的過程.       

         根室的老婆是一個經常酒醉,有點隨意,甚至說話經常不著重點的漂亮女人,以一周三萬日元的價格委託"我"去查找失踪的丈夫,讀者應該很快就體會到這應該不會是常態性的偵探故事,透過冗雜瑣碎的談話.調查員拿到幾樣線索:一盒火柴,窗簾上釘著的電話號碼,手繪的地圖.然後,線索消失了,"我"發現地圖根本沒用,失踪,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應該是誰?,要做什麼?逡巡數日的"我"從一條經營情色交易的地下酒吧出來,身後,根室的下屬"田代"的尾隨其後,他告訴"我"自己給的情報都是假的:是順嘴溜出來的,後來田代竟死於非命.圍繞著那位失踪的根室洋課長,沒有一個人能給出準確可信的線索,相反人們似乎還樂此不疲地向他編造各種不相干的故事,最終"我"來到街上,看到街道不知不覺地被光的分泌物掩埋,在黑夜裡打進白晝般的楔子,狂亂時刻的節奏拼命地讓行人陶醉.

         從文本的安排上似乎可以這樣感受,地圖是人喪失生活本質的一個重要證明,地圖也好,身分職務也罷,都不過是人類社會裡被功能性的目標所切割下的部分,貼上了一個所謂的"代詞"的東西或地點,它本身的意義早已為代詞所替代.在職務名稱之下,人成了一種單一的目標工具,在地圖上,風景變成了一個個乏味的色塊,風景中的人最終在自己眼裡只相當於地圖上的一個點,這就是都市對人的異化.調查員在尋找失踪者的過程中進入東京的地下社會,那裡電影院,酒吧,賭場,妓院林立,數量龐大的灰色人群,酗酒的,鬥毆,敲詐勒索,拉皮條,賣淫男女的都棲身於此,"我"廁身其間,與人交談,人們漫不經心,不是答非所問就是信口雌黃,使"我"的存在感急劇下降,因為除非"我"要消費,否則便與這些人毫無關係發生的可能,因此"我"的功能就是他人的工具,就是他人的利益,而我也是將他人視為"工具",因為他人是"我"找尋線索的工具,若不付錢或給予好處,他們連理都不想理"我",自我逐漸的消失,自己的地圖也被燃燒殆盡,同樣的他們一定曾在什麼地方超越過變成一點的自我,"我"什麼也不是,所以根室洋就是因此逃離的他的"身分",與"職務".沙丘之女"的仁木孤身一人來到海邊沙丘之中的窮鄉僻壤捕捉昆蟲,可見他與都市的真實關係.在"燃燒的地圖"裡,安部公房繼續以蟲喻人:"我"像黑夜裡的蟲子一樣往行人開始湧動的人造燈光的方向疾步走去”—人成了渺小低級的趨光動物,光之下最終被捕獲.

         現在很多人會去說要找尋自我,或者說要為自己而活,通俗的暢銷讀物滿滿的都是要你"活出你自己的人生",都在呼籲人們要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安排人生,不要為了他人,但什麼叫不為了他人只為了自己呢?這實在是個弔詭的問題,因為自以為的"自己"的東西,或概念,其實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它本質上還是"他人的",是他人的人生,他人的生活,他人的指導原則?只是閱聽者並不自知,以為只要不是自己生活領域中的長輩或權威所指導或規定的,便是以為自己的思想與行為那是"自己"的,不是他人的,殊不知,在安部這裡早就悲觀地把資本主義社會無所不包管的大權威指導者的身分給表明了,在這種異化或物化的概念下,閱聽者個人並不自知而已.所以,想要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可能就先必須逃離這個社會,這個城市?逃離這個框架?但問題是,全然的離群索居可能嗎?那樣就一定不會產生異化行為與思想嗎?"我"最終是迷失了,連自己的地圖也沒了,但他依然無法逃開這個大都市,這個資本主義的社會,"我'只是其中一個正常演出者,因為異化更厲害的發展出一些其實正不斷自創新型異化不自知卻還自以為是"自己"獨創了突破舊社會的新價值觀的異化者,以為自己有"自己"的人,不斷的嘲笑那些古板人物,但其實不知道自己還是停留在原來那個框架下,並沒有改變,只是被新型的異化給遮住了眼睛罷了.畢竟在這個社會上只要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就不單單影響你一個人,所以關於婚姻,生子,工作,生活方式等其實都很難不受到外界的影響,安部的小說透露出對活出自己的人生這件事本身是很悲觀和絕望的,

       小說裡"我"頓悟到自己也是成千上萬失踪者之一,統計報表裡的一個數字,地圖上的一個黑點.過去為什麼要害怕人跡罕至的環境?莫非真的以為,在人群我是安全的?,失踪了會有人來找我?,"我"最終想到即使滿街沒有行人車輛,取而代之的是成群結隊的食火鳥和食蟻獸在路上昂首闊步,也許我只是將其作為事實接受下來,並努力去理解,我想應該與安部前面的作品一樣,透露著就只能這樣生活下去的無奈,接受無可逃躲的生活.以上.




2023年6月26日 星期一

他人的臉

 

他人的臉(他人の顔, 安部公房)

         繼續閱讀安部公房的"他人的臉".這個故事裡"我"由於一次實驗事故毀了容,臉上遍布瘢痕與潰瘍,不得不用紗布將自己的臉裹起來,但從旁人的眼光,他意識到失去了臉的可怕之處,他與同事和自己妻子曾經以為安適的關係都就此中斷,妻子甚至不願意靠近自己,迫於無奈,"我"以他人的臉型為模本,造了一張和真正的臉幾無二致的假面,"我"戴上這張假面作為新的身份再次融入社會,甚至與不知情的妻子產生了婚外情,但是漸漸地,他意識到假面似乎產生了新的人格,逐漸替代了自己在社會中的存在意義,甚至自己開始嫉妒假面,對妻子與假面產生婚外情而氣憤不已,於是他將自己製作假面,並用它欺騙妻子的前後經過寫成三本手記,想趁著最後時刻讓妻子在自己外租之地能發現這個計畫,但沒想到妻子其實對自己前後的行為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還故意配合演出,但當她看過三本手記後,卻感到非常失望,留下了一封信給"我",離開了她與"我"的生活.

          臉的意義就是甚麼?小說文本中稱"臉在現代社會中的意義是連接自我與他者的通路,同時也是自我的身份證明,失去臉的主人公,斷絕了自身與社會的聯繫",此時的"我"在社會意義上已經消失,他自以為已成了社會意義上的死亡,為了重新恢復自己與社會的關係,他不得不重新製作假面,重新打通自己與社會的通路,當然也包括與自己妻子間的通路,文本的重心確實就在於臉的意義,但臉是"通路"嗎?這本整小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觀點的表示與闡明,只是作者並沒有把這個觀點用所謂的常態性名詞把它寫出來,而是用一種大段落的描述,與大篇幅的心理狀態的陳述來替代,寫的正是一種"人的異化".而臉在這裡就是異化的一種表徵.

         當臉成了"通路",我們需要從他人的臉孔上來辨別自己時,那會是甚麼樣?按照文本所引用的一次大戰時期有戰士因為遭炸傷毀容,傷者從其他人的眼中竟然得不到自身的確認,彷彿自己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個自己,而是另一個甚麼怪物似的,連自身的失去了對於自己的認知.而"他人的臉"將這個概念更佳的放大,提供了這樣的一個大問哉,同時揭露殘酷真相:我竟然不是我的目的,社會分工固定化是它的最終根源,異化概念所反映的,是人們的生產活動及其產品反對人們自己的特殊性質和特殊關係,在異化活動中,人的能動性喪失了,遭到異己的物質力量或精神力量的奴役,從而使人的個性不能全面發展,只能片面發展,甚至畸形發展,小說開始"我"即在毀容之後開始了各種研究調查,我想大多數的讀者必然為前100頁的內榮感到莫名其妙,又是訴說肌肉的紋理,走向,與成長的各種可能,又是研究材料的被控制程度,作為人臉替代的優缺點,甚至於研究人臉的線條,骨骼的脈絡,合併成的怎樣的角度,形成何種光影,或柔,或尖銳,或暗或明,怎樣的組合具有怎樣可能的特徵,除了外觀特徵,也能夠表顯出某種性格特徵,應該艇讓人覺得乏味,不知意義所云如何,我個人以為安部這樣描述的目的無非就是將人的臉試圖搭上一種工具化,物化的表徵目的.隱藏著"臉"只是提供於他人判斷價值的工具的意思

        "我"因臉的損傷蒙上繃帶後,他原先其實並未必十分介意,因為"我"認為臉的喪失不可能意味著本質性的喪失,自我說到底應該是內在精神,然而,"我"蒙上繃帶後他心理感受和與妻子以及別人關係的微 妙變化,讓他不得不承認醫生的見解:喪失臉的人就像被幽禁在沒有通道的單人牢房裡,是活著的埋葬."我"為了恢復和妻子及他人間的關係,便有了為自己製作假面的計劃,當然,這是基於在假面僅僅被看做人們之間聯繫的通道,手段和媒介的意義上,並不意味著"我"放棄了自己原有的主張:臉的喪失與本質無關,但"我"在製作假面的過程中,在參觀假面展覽等過程中慢慢使他覺悟到,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原以為熟悉的妻子在腦海中不過是一個點, 線和面並最終變成了一個沒有空間的輪廓,這個發現使他明白,此時所感覺到的在他和妻子之間牆一般的隔膜於自己真面時就早已有之,只不過借助原先的面貌給蒙蔽了,這種隔膜現在才被清晰地感受到,沒有受傷前最初的真面其實也僅僅是一種蒙面而已,並沒有真正起到溝通夫妻關係通道的作用,原以為真實的生活只不過是一 種虛假的生活,自己以為的真實的臉孔本質上就是假面,只是後來透過了一個真正的假面才體會到,人的真面目就是假面,社會就是一群彼此戴著假面的人在自以為的虛無裡,把工具化功能化賦予彼此的認定與要求罷了.

        在這情況下臉確實仍舊是溝通人際關係的通道,但是所溝通的不過是一種基於工具化,目的化,角色化,甚至於利益化的人際.溝通人際關係的臉究其本質而言表達不再是特定性質的自我,甚至從來沒有達此功能,溝通的作用成了各自的工具利用目標而已.如此,臉就僅僅是溝通人際關係的手段和媒介,對於"我"來說,他所覺察到的臉的自我本質意義可能不存在,它已經異化成另一種東西,臉不再是獨立自我的意義, 所以真臉即是假臉,正像文本描述的那樣"僧衣創造了僧侶,制服創造了士兵",所以我的臉創造了我,但我的臉需服於他者的目的與意義,它已經工具化了,因此臉也不就再是"我"的本質,而是反應他人的需要.,以前的真臉並不是蒙面時初步覺醒了的自己所堅稱的"自我",或者說,以前的真臉相對於這個自我而言其實依舊是個他人需要的臉,真臉所過的生活是他人的生活.不僅在"我"毀容後覺醒了的精神自我看來,臉使自己成為他人,即使以社會普遍所以為的臉的規則來看,就是當自己以所謂真臉面對別人時,在別人眼中自己其實是成了他人,真臉使自己成為了他人,因此,"我"試圖透過假面計劃所要重建的夫妻關係中的自我,肯定不能再是真面時作為他人的我.他在假面製作剛剛完成時面對假面所產生的內疚感,就是怕通過假面又使自我成了他人,就是對真面作為他人的自我的反對,"我"在通過假面成功地和妻子發生性關係後,因為忍受不了自己,戴上假面的自己和妻子之間的三角關係,親手撕掉了假面,好像成功地狙擊這個"假面"的他人,但當妻子在閱讀完"我"的三篇手記並憤然離開後,"我"與妻子和解的幻想徹底破滅以後,妻子早已識破了他 的假面,他的努力只不過是滑稽丑角的表演,作為對妻子指責他沒有以假面為真面去行動,而是錯誤的處理了假面的回應,他又戴上了假面,拿上來手槍,以假面的方式去行動,使自己成為了他人,即使這個他人把自己引向毀滅.

         在這裡大約可以猜一下作者的想法,可能與大江健三郎完全不一樣,他們可能都試圖描寫人生的苦痛,監困,無助,無力,重複的狀態,但是大江健三郎總是讓角色出現奮力一擊的對抗企圖,即使最終徒勞,他仍要留下這樣的缺口給予喘息,或是給讀者一點點的希望,但是安部的"沙丘之女","他人的臉"所表現的人生就是全然的虛無,假飾,無盡循環,無法逃脫的全然之苦,而即使是這樣的無望,與缺乏改壁的可能,也只能再承認這樣的情況下,生活下去.似乎有苦與虛無之必然性,那文本裡頭似乎就是這意思既然逃不了,就只能面對了.以上,




2023年6月22日 星期四

沙丘之女

 

沙丘之女(砂の女,安部公房)

         繼續閱讀大江健三郎作品的同時,混搭一下安部公房的幾本作品,首先選的是"沙丘之女".

         梗概挺簡單的,某學校教師仁木順平,利用假日外出採集昆蟲標本到了海邊的小村,但誤了時間,被當地老人導引到某個民居借宿,借宿的地點頗奇特,是個構築在宿沙穴的民家.民家主人是一位年輕寡婦,住宿地被風吹拂夾帶的沙侵襲,時不時就會積上一層沙,需要不斷的清掃,否則就有被沙淹沒的可能.第二天他醒來發現這地方通往地面的繩梯已被人撤去.仁木原先出於好意協助寡婦清理積沙,卻發現對方似乎沒有要協助自己離開地穴的意思,才知道這個村落正是受到這沙的侵襲,家家戶戶都有被沙淹沒的可能,在各種改善措施都失效後,村民開始欺騙拘禁進到村中的外鄉人來協助清沙,他正是被選中之人,於是他開始了被囚禁於地穴清沙的工作.村民對他雖有糧水煙茶按時供給,卻不提供他出穴的行動自由,於是他開始過著白天清沙,但休息一夜過後又復累積新沙不斷清不完的生活.他曾幾次勸導年輕的寡婦放棄這種無視自我存在,為了苟活而終日挖沙不止的活動,甚至想讓女人協助他逃跑,但都遭到女人的拒絕.雖然在兩人相處的日子裡,終於與女人有了肉體關係,他曾獲得過短暫的快樂,但逃跑的心不死.不過幾次行動都慘遭失敗,甚至差點命喪於流動的沙中.直到後來已有身孕的女人因為突然的疼痛被認為送去醫院急救時,他終於又一次得到了通往地上的繩梯,但此時的他卻已無心逃出,因為在挖沙的日子裡,他體會到外面的世界與沙穴中過的是一樣的日子,離開沙穴會到都市回去教書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挖沙而已,而他現在關心的只剩下他想到的集水器械與女人肚裡的孩子而已.

         村裡的沙子是永遠清不完的,那麼每天挖沙的生活又有什麼意義?!這應該是初來乍到的仁木該有第一反應,因為這太愚蠢了,一定有更好的方式來對處理沙的問題,一定有更好的的地方,至少不用每日清沙就能過上一般日子的其他地方,要嘛用其他方式,要嘛遷村,何必用這種拘禁囚犯的方式? 活著是為了挖沙,還是挖沙是為了活著?生活在沙穴裡的女人不會思考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說外面的世界充滿未知的恐怖,每天以挖沙為生反而有種安定感,水食器物甚至收音機都有人準備好送下來,只要挖沙就有穩定的生活,但對從外界闖入的仁木來說,這樣的生活導致了他對存在意義的嚴重質疑,起先他將逃跑當作當下存在的意義,每天琢磨著如何逃離,但幾次逃離的失敗後,意義對他而言發生了改變,他被沙穴世界的空間給異化了,先是思考如何能夠找到水,累積水的原理,後來竟然想要將這樣的想法,衍生出想發明蓄水器物的思維原理傳播給其他人,他把生存的意義寄託在了那個蓄水裝置上,他的思維成了沙穴村中的人,但這只是其一,他已經知道了挖沙,探採昆蟲,學校任教間的無差異性,這是文本關竅核心本質.

         資本社會下的景象無疑是將每一個人安排成一個有著既定任務和目標的社會零件,每個人被迫或自以為是主動地尋找著建立著自己的自主性,但其實所謂的主體性確實是被大架構的社會給掌控把持,導引與隱藏的壓迫所控制,人的主體性的漸漸喪失,成為生產勞動的某一種部份,就算自己不認為屬於物的奴隸,但本質上卻脫不了整個結構的掌控.這種被規定好了的人生路線和生活安排,與不斷重複的壓抑感,每天都要重複做自己感興趣與不感興趣的工作和可能毫無價值的例行公事,才是仁木順平真正想透的一點.原先旅行到沙村的原因正是仁木順平對現代生活感到難以忍受,從而藉助一種反抗秩序的方式,比如捉蟲子來暫時化解這種壓抑感,畢竟抓昆蟲在現代社會從某種意義上是成人間默認的不合宜不適當的行為,文本開篇某同事藉著人木順平喜歡捉蟲子的癖好進而誇大說他有精神疾病,便是這種意義.人木藉由這種行動來逃脫社會群體生與機械化工作的壓抑感,來得到屬於自己的自由時間.他最後安於沙穴的安排表現了一種向原始生活的回歸,挖沙人就是這個沙之社會的職業,人木從都市生活中的不自由逃離到另一種形式的不自由中,最後也接受了另一種形式的不自由,這也似乎在表達‘社會好像進步了,實際上並沒有進步’的感覺,不斷挖沙這一極其荒誕的行為認真想一想似乎很具有合理性,對外村人來說說挖沙浪費時間,根本沒意義,對於身處沙穴村落的人而言,挖沙當然是有意義的,因為是必要的,不挖沙村子就會被淹,他們挖沙就像人木所來自的現代都會社會中我們每個人要讀書要工作一樣是必要的,是具有相當合理性的,但問到具體為什要挖沙的意義呢?仁木只是同時回問了自己,那在學校教書的意義呢?這兩者其實本質間沒有甚麼不同.因此,當我們在文本的閱讀中,看到仁木與女人荒謬的日復一日清理著積沙,各種多此一舉的行動,比如睡覺要蓋臉不蓋身體,都不過是為應對沙之世界的特殊環境而為,自然而然就以為這是裡所當然的行為,那麼我們在都會中做的一切有理有守,甚是科學根據的事情,那也不都建立在維持著個都會世界運作必須的一種必然,但是這種必然於我個人有何意義?!有可能正如對挖沙對外村人一樣,那樣的沒有意義,這是仁木想到盡處的一點.

          所以說,意義是相對的,對於這小說所想探討的自由來說也是一樣的.困居沙村是不自由?逃回都市取回教師工作才是自由?但對沙穴中的女人來說,去到都市受困於艱難資本社會才是不自由,反而像機械一般的每日清沙才是穩定的自由!自由與不自由就如莫比烏斯圈一般糾纏在一起,乍一看好像是圈的外側,又一看似乎是圈的內測,實際上它沒有內外側之分,自由也一樣,它和不自由是共生的,有時候人只看到了自由的一面而沒有看到不自由的一面,有時候則相反,真正得到自由的方法就是接納一切,既然糾結已經沒有意義又為何要糾結呢,莫比烏斯是文本中被仁木提起一個愛說道的同事名字,這裡的莫比烏斯是個其他的扭轉圈,再者個文本的隱語上有其作用,既有一再循環的意思,也有正反同意的意味在,既指著生活的乏味與反覆,也說明事物的兩面性,它像是帶著西西弗斯式永無盡頭而又徒勞無功的人生任務的意思,卻也能洽說明它的另一面就是人生的本質原就如此的意含.仁木引領我們悲觀的看到,人類自由的主體性可能是與生俱來的,但這種主體性並不意味著具有主動性,而意味著可能終身要被觀看,被監察,被調控,可見自由還是受制於人的,只要你不是離群索居,便不能逃脫.

           因此仁木很情處的知道了自己就是自莫比烏斯圈中,在都市如此,在沙穴中如此,竟然知道了答案,那又何必重新回歸都市去尋找自己原先就試圖逃離的生活呢?畢竟在此挖沙,他也找到了追尋昆蟲外的其他意義興趣,只要專注了裝置,它就可以忘了或自認逃離了沙穴的壓抑與圍困,正如它偶然的假日出外捕抓昆蟲是一樣的道理.以上.




2023年6月16日 星期五

區判:品味判斷的社會批判

 

區判:品味判斷的社會批判 (La Distinction : critique sociale du jugement,Pierre Bourdieu)

        這是一本原就預計要看的書,總算是有中譯本.不過布赫迪厄的作品向來不是太白話的,即使它譯成中文白話,也是難讀懂的那種.

        書名似乎是在隱喻"品味" 這東西作為某種判別的標準可能引發的問題,具體說就是品味與被判斷物之間互為因果關係形成了某種對照,這種對照令人產生發出各種疑惑與不快,而作者循此疑惑衍生出一個研究面向.這裡被當作區別之物指的就是"階級",文本指涉的就是"品味"與"階級"之間的對應關係的內涵與本質.簡單說就是品味這東西,它不是甚麼先天之物,主要是經由文化資本,經濟資本所形成的社會結構對於個體的塑造,"品味"就是不同階級,不同階層對於有關食衣住行育樂等一眾消費行為,還有對文化,藝術,美學等的心理認知內涵等判斷,在自我呈現的選擇之間所顯示出的區別與差異,白話來說就是"品味"會因"階級"的不同而有區別,以至於會產生許多固化的階級標籤行為,但這種區別,或是透過觀察這種區別來去產生某些階級判斷,也頂多就是這樣的功能而已,布赫迪厄認為這種區別並不是個人完全自由,完全個性化的選擇,而是個人所擁有的經濟資本,教育資本,家庭背景等因素綜合影響下的結果,也就是他的"階級"所帶來的影響結果,同時這種結果又反過來加固了各階層之間的"品味"差異,特別是上層階級會不斷尋找新的門檻來保證自己與下層之間的品味區隔.簡言之,從作者的角度,品味是一種社會階層構造的產物,既不是個體自由的選擇結果,更非個人匠心獨運發明的東西,它既是由階級來創造的認知,同時也回過頭來固化階級內的自我認知,也就是表現品味的作用無非就是有意或無意的為了向他人展示自我的階級認識而已..

         本書採取了一種多變量的統計調查方式來進行,作者選定了一些不同階級,,不同學歷程度,不同收入,工作型態,居住地不同的受訪者,來詢問一些對於音樂,電影,閱讀與食衣住行等興趣活動的問題,以了解他們的審美稟賦,熟知的畫家,導演,演員,作家,文字或影音作品,常消費的知名品牌與物件,常收看收聽的節目,藉此區別出不同階層所展現出的"品味"差異.這部分的作用便是用來描述階級區分的文化表象,以及它們與相關的教育程度,資本量,社會階級來源之間的關係與差異,而其間由此分得若干種不同的所謂階級趣味,以美學觀點為例,每種審美趣味又因其內容所在是攝影鑑賞,或電影鑑賞和美術鑑賞的不同而到得到區分,比如日常場景的內在審視,美景欣賞,對電影導演和形式的探究,作品背景技巧的深度分析和表面的共情.其中以經典古典戲劇,詩歌,畫作等為表徵並與現代藝術為代表的上層階級的主流趣味的核心特點即是對人性和共情的系統拒絕,這與大眾階級中常懷有的藝術應該是服從於生活的價值倫理的觀點相反,上層階級的主流趣味著重在的形式探索,導向晦澀,排除大量的表現性內容,且在劇院等莊嚴的區域追求形式和精神氣質.在布赫迪厄的觀察裡"對自然的拒絕或者是對沉溺於自然的拒絕"就是一種統治者階層的審美標誌,是他們這個階級審美態度的根源.而這種審美稟賦的區分差異往往原先是無意訓練的產物,源於家庭文化傳遞和學校教育訓練歷程所產生的權威性普遍修養,並從文學和哲學作品擴展到其他藝術領域.透過教育給予上層階級自信和自如,即對合法性的信心和對自身優越性和信心.這種上層脫離美學體驗而追尋理性表達的審美配置只能在脫離實踐的訓練中得以生成,這種距離通過家庭和學校的經濟和社會條件得以實現,決定了資產階級體驗世界的根本方式,由此上層階級實現了生活的風格化,審美稟賦也變成了一種區分的表現.上層階級審美趣味的來源家庭和教育兩種場域的區分又塑造出了不同類別的上層社會審美體驗:對能力的重視和對文化的重視.

        興趣的區隔顯示出行動者在社會空間中的不同位置,從聽音樂會,欣賞畫作,閱讀經典,到日常生活中的飲食偏好,衣著打扮,從中都可以看出興趣的等級劃分與社會等級區隔之間的對應關係.布赫迪厄闡釋不同習性的行為特徵對應的是對文化資本的認識程度,與消費做為社會階級分級作用的功能,因為當人潛心於某種文化活動並展現他們的"品位"時,彼此之間不但在相互歸類,甚至相互對立.透過大規模的經驗研究的結果顯示社會各階級表現出各自不同的文化習性,可此做為區分的標籤.上層階級的普遍興趣以都會文化為基礎,伴隨資本主義的後現代城市商品文化終結.文化資本越豐富,越有可能獲得對稀缺物品的佔有,越有和日常目光決裂的審美能力.因此新興資產階級則試圖透過獲得參與現代藝術的能力來加入上層階級.相對的,一般大眾階級欠缺這樣的能力來接觸相關的訊息,不具有對藝術作品的解碼能力,無法解讀藝術作品的流派,時期,作者風格的隱蔽聯繫,無法從日常經驗所理解意義初級層面進入到被意味之物的意義層面,他們被認為不具審美眼光,因為純粹審美眼光和感知圖式具有社會建構性,主要來自於家庭生活或者學校教育,而這恰是大眾階級所缺乏的,因此,正如他們的經濟生活一樣,他們的興趣表現與需求則為匱乏.經濟結構中處於居間位置小資產階級則介於大眾階級與上層階級之間,他們若不是試圖要將通俗的藝術給予神聖化,就是試圖把嚴肅藝術給通俗化.他們不甘心於被看作在本質上是平庸的,普通的,不甘心因此被拒絕於上層階級的入門處,為了向著更為高雅的品位或是更為突出的語言“風格特徵”無意識轉移,從而產生奢望.由於本身缺乏上層階級文化背景,只能為大眾文化藝術注入高雅形式,將之抬高,依照小資階級習性的基本原則挑選出來重新詮釋,而這些片段的知識又整合入主流的世界觀裡,小資產階級自身習性對上層階級文化的通俗化實踐和再現,也就是試圖將它們給拉低到自己能夠觸碰到的範圍.

.        即使階級固化是個嚴肅的問題,但總有人能在這種不易突破的系統中向上或向下移動,對於那些所謂的鳳凰男或者新興的中層階級來說,向上層階級的邁進始終是他人生重要的目標.在此布赫迪厄建立了資本總量,資本結構和屬性變化三重因素決定的三維空間,構建了一個系統化的階級生活風格圖示,進而進行多方面的系統分析,對於經濟與教育向上者可能的結果,在階級轉移的過程中,支配階級透過加大教育投入,利用學校再生產功能維繫階級地位與"品味",這種教育競爭導致了教育需求的普遍增長和學歷的貶值,一方面是維護上層階級的需要,另一方面則是中產階級與下層階級的仿效與挑戰,所以所謂的鳳凰男他們也試圖修習這樣的學校領域或是從事新興的工業商業冒險以改善經濟,同時模仿上層階級的消費乃至藝文方面的喜好與興趣培養,進而使支配階級繼承的社會資本和經濟資本相對增值,上層品味得以得到追崇,以至於高校或專門的特定貴族學校的需求增強,但擴張高校產生的學歷的貶值卻使不少新一代的鳳凰男產生了"幻滅",畢竟上層人士的進階途徑還有教育系統之外的其他條件配合,甚至產生了中產階級選擇性失業的現象.具有社會資本的上層或資產階級子女面對風險則可以通過人際關係和上層習性而進入新興職業.這種學校教育系統和經濟系統的新邏輯也造成了階級競爭和結構的轉變,但是部分的中產就不可能有相同的改變命運能力.

        資本體現了一種積累形成的勞動,這種勞動同時以物質化和身體化的形式積累下來.而資本同時體現出一種生產性,總是意味著一種生產利潤的潛在能力,一種以等量或擴大的方式來生產自身的能力.各種形式的經濟資本,社會資本,文化資本組成了生產場域,流動場域和消費場域.在這樣的社會中,劃分階級的依據是每個行動者所擁有的資本的總量和資本的結構.在社會空間中,行動者的坐標位置由三個維度決定.第一維度是按照行動者所佔有的資本總量被分配的,第二維則按照型動者資本的結構,也就是在他們的資本總量中,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的相對分量而被分配的,在第三維度則按照當時行動者資本的結構總量的變化而分配.也就意味著每個人依此標準佔據社會空間中的一個點,社會現實便是依據空間關係中所佔有的這個位置的相對性來決定資本效用的.由於資本總量和資本結構的不同,不同階級具有不同的生活風格,生活的風格化中形式被賦予高於功能的優先性,被支配階級的苦和支配階級自如在此呈現出完全的對立. 支配階級的觀念,品味與趣味脫離它的經濟和社會本質存在理由的這種做法,將趣味與"品味"變成一種看起來像是天生的愛好且自然生成的東西,從而將這種品味自然化,其實它根本上是被資本與教育,出生所構成的綜合社會體塑形的產物,而被支配階級的趣味或品味則被打上了一個隸屬於資本的屬性的戳記,這個戳記就是下層階級的"品味"正是生活風格本身,被認為除了服從物的功能性,是一種被潛藏低俗的表徵所固化的概念,沒有其他可能,因此被支配階級的品味觀念中注定要當前的結構體中被認為充當所有高雅舉動的陪襯物並以全然否定的方式支持奢望與區分,除非行動者明白感覺到自身需要對此僵固狀態脫離,也就是那些有階級向上意圖的鳳凰男,這些人才有可能成為新興的資產階級,有著脫圈的可能.

       新興資產階級懂得為了將來的慾望和滿足而犧牲眼前對於物的功能性慾望,享樂的節制,這與大眾階級自發的唯物功能主義的品味對立,因為新興資產階級是以上層階級品味來做目標,他的三個維度的變化支撐他的轉變可能,食物,文化與展示自我外表的消費在不同階級的產生了明顯的區分.最終由身體裝飾,行為舉止構成的姿態的差別構成了符號系統的社會標誌,也構成了階級的區分.每個行動者所掌握的資本總量和資本結構界定了個人生活的可能性與機遇,同時,資本也被用來再生產,再生產經濟資本,也再生產社會階級結構,特別是文化資本,作為一種具有特殊的積累法則,交換法則和運行法則的資本形式,正在變成越來越重要的社會分層的基礎,因此類似鳳凰男這樣的人,雖然在起點上匱乏經濟資本和社會資本,但是憑藉教育所帶來的文化資本而崛起並轉變,可以說就是一種鮮活的例證,由於文化資本採取了教育,修養,品位等形式,至於那些原就身世顯赫,經濟富裕家庭的子女,必然可以投入更多的時間與金錢去專門學校修習,也能進到更好的學校,這也使得不同出身背景的人從最初就產生了文化資本佔有上的不平等,文化資本的再生產主要通過早期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來實現,在這個過程中教育體系的核心作用首先是保存,神化,灌輸某種社會規範和文化遺產,其次是再生產不平等的社會-階級關係,最終的結果是創造出將上層擁有的資本合法化,並使下層也趨於認同,這種魅力意識形態(ideology of charisma).最後讓它能構成隱形統治,或是上層階級的必然品味與行為標籤,"品味"於是成了透過上層階級製造與其他新興階級的同意而達成某種合謀,變成標準的行為標籤.

        一個人按照他的興趣與品味去選擇,就是對自身的財產實行定位,這些財產在客觀上與他的位置一致並彼此協調.而相同場域內的人生活風格具有同源性和相似性,所謂的"文化生產場域",場域中每個群體都傾向於在最終差別中辨認特定或特有價值.所以階級結構和區分並非刻意的透過暴力的達爾文主義來實現階級躍遷,實現品味轉變,而是一種看似自然的,必然且絕對自主的區隔,這種區分方式依靠支配階級強加的一種對卓越的定義的權力來實現,因此必然永遠是有區別的,言辭的雄辯或藝術作品的物質消費和象徵消費意味著的時間和金錢的無償付出,這些都讓有產者透過這套辯證證明對財產的佔有並擴增他與被支配者間的距離.

          在藝術作品的收藏中,知識分子由於經濟資本的缺乏而放棄象徵意義追尋文化收益,支配階層卻將它變成純粹象徵意義的炫耀機會,因而產生了博物館與畫廊的對立,也產生了感受價值與象徵價值的對立.支配階級在藝術作品中透過資本和時間的耗費,即透過購買藝術品作為個人品味的證明來進行區分,具有高度修養的支配階級將時間和資本拋擲在社交節日中,不考慮直接受益,將時間消耗在看似無作用但實際上能提升威望的活動中.資產階級則透過具有美國風格放鬆的生活方式與舊統治階級的對立來顯示自己的品味特點.由於與合法性知識的距離越遠,文化機構得到的認可就越具有權威.新興的小資產階級透過文化的自修和生活方式的轉變企圖實現階級上升,階級再生產角度小資產階級則通過降低生育率來保證後代的文化資本進而促進階級上升.這些鳳凰男透過苦行,限制消費,像清教徒一樣節儉和付出,為了變成資產階級而無所不用其極.資產階級由於政治選擇中的貴族野心,對兩性關係的顛覆性表象,與從底層晉升的小資產階級苦行主義成成了兩種極端的對立,一種嚴肅嚴格又不失英雄色彩的樂觀主義與衰落的小資產階級壓抑的悲觀主義對立.因此不同階級的生活風格的區分最終是一種必然的選擇,在某些人眼中他們看似有罪的揮霍,暴發戶則視為必不可少的消費.一些人眼中的揮霍是另一些人的必須,許多炫耀性消費不是浪費,而是維持生活水平的必要因素,且還是一種有助於積累社會資本的優良投資,而只有收入與習性相結合時,才能發揮這種有效性.而低階勞動者通常無法擁有文化資本,受制機器和工具統治,他們為工具服務,也為文化定義者服務,他們往往自覺的在階層文化和語言方面服從於支配階級的標準和價值,而學校教育體系對他們灌輸一種無需認識的認可,更加強化了對自身階級的認定方式.所以,從文本論述中來看,不同階級的人對於其它階級成員所展現的品味批評往往是大致是從自身所設限制的角度開始的,因為他們根本不在其他階級所在的場域空間與習慣裡.除了消費與審美凜富之外,政治能力也取決於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教育系統為不平等為政治勞動分工提供依據並使其合法化.對政治問題的回答透過階級的精神氣質,系統的政治立場和二階段選擇來產生,缺乏政治能力的人只能透過階級精神氣質進行政治選擇,政治上最貧乏的群眾則缺乏對政治問題的準確認識,通常只能透過工會組織的培訓活動而被動接受其政治觀點.在支配階級與被支配階級的政治訊息獲取方式上,續席的提供者製造者,與訊息的被接受者間區別體現和導致了主動進行政治選擇和被動接受政治原則的群體的對立,這便是文化資本最終對於政治力的控制分野.  

          階級興趣區別的形成主要依賴於文化資本的多寡,文化資本形成一方面靠學校教育來累積,但與家庭教育,出身等因素也呈現強烈的正相關.兩者之中,家庭教育促成的慣習,對人的舉止和思維影響巨大,甚至可以說對文化資本的生產和積累有決定性的意義..但是有一個明顯的結論是整本書中都呈現的,就是在這個社會上沒有任何一種興趣與品味是值得被神聖化的,品味的區分與差異不過是不同階級的人所擁有的文化資本不同,進而造成審美稟賦與情感依靠的不同罷了.比如學校教師和商人可能皆屬於上層階級,教師可能有較多的文化資本,但經濟本較少,商人則剛好相反.所以,在審美稟賦與興趣喜好上,老師自然與商人並不相同,"不同"也就是依據品味來區別判斷的唯一意義而已.因此,社會上常見的興趣或品味,審美觀高低的區分,不過就是把上層階級最常見的屬性,與大眾階級上最常見的表現屬性分成等級,並使兩者互相對立而已,品味區判的就是階級間的不同而已.如果其中真的有甚麼多少高低之分,那無非只是反映著經濟狀態與權力狀態的不同,那些上層階級顯然都是站在一個經濟或權力優勢的地位,所謂的高收入與低收入,所謂的支配階級對應於被支配階級.揭露這一點,當然不是為了認同那種階級差異的邏輯,而是著力指出這種邏輯價值觀背後的不平等,因此大眾階層沒有任何理由要為自己的興趣與品味感到不安或者羞赧.

         不過在文化資本的視野下,社會階層的流動遠比人們想像中的困難,在布赫迪厄定義的所謂"場域"裡,比如藝術場域,法律場域,科學場域,政治場域,教育場域.每個場域都形成自己的市場,並且會給予這個圈子裡邊生產的產品最高價值.如教育場域給予文憑最高價值,但是在學校之外的場域,文憑將未必值錢,取而代之的提升地位的可能是言談舉止和社會關係.文化資本的流通,不像經濟資本那樣是建立在統一的交換手段上,運用貨幣可作為打通一切的流通手段.但文化資本的流動受制於關係圈,離開了熟人的關係圈子沒人認識,文化資本就會大大貶值.而這導致一個結果,就是欠缺文化資本的人的社會階層的流動變得異常困難.既使是同一階級的橫向流動,如從一個教師變為商人,雖然同屬於同樣上層階層,但結果可能要大費周折.首先,這個教師要在一個新的場域積累資本,他原來的理解力,審美趣味只是作為教師的目標而已,商人所需的文化資本完全是另一套的,要是學不會,可能永遠沒有進圈子的可能,想想那些擅長長期窩居的研究者與動輒對外面各種談判,話術的銷售術是多大的差異,這便是文化資本轉換不易的結果.更加困難的是階級向上的社會流動.在這個問題上,中產階層遭遇的可能性最高,因為中產一面努力不讓自己滑入大眾階級,同時又期望躋身上流階級.為了實現向上的階層流動,中產階級首先要保證自己經濟資本總量的上升,同時還要努力擴展人際關係和努力提高文化資本,因此要時時刻刻保持舉止得體,害怕跟不上上層階級的潮流與品味.但這種種努力在品味與趣味的嘗試與學習中最終顯得吃力不討好,布赫迪厄認為真正的對某種事務與興趣熟悉表現出的應該是一種"疏遠"和"隨意",他認為中產階級總是過分嚴肅地對待文化,在這種嚴肅的態度中,暴露出他們被文化統治,而不是他們在享受或創造文化.加上學校教育只能提供很小一部分的文化資本,在一個階層逐漸固化的社會,由家庭提供的文化資本正佔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因此下層階級乃至中產階級受制於此將越發不可能的做出階級跳躍或改變.因為文化資本的流通一般只在特定的圈子裡完成,更換圈子,就要重新積累.這讓社會階層流通,無論是橫向的還是縱向的,都變得相當困難.

          儘管透過學校教育或考試這類的制度為文化資本的欠缺者提供了某些窄門,但是總體上說,學校本質上仍是一個選擇機器,它在代際之間複製現存的社會關係,值得說明的是,一些活動,比如從事一種造型藝術或者演奏一種樂器,常常意味著從學校之外獲得一種相對獨立的文化資本,同樣,口音,步態,趣味,著裝,風度這些身體性文化資本,也需要家庭教育才得以養成,一個人的出身變成了重要決定因素,如此一來,通過學校窄門終於上升到上層階級的下層階級依然常常會有格格不入之感,比如小資產階級對於社會世界的體驗首先是羞怯,他們感到受到一種外在目光的監督,從而對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語言感到不安和窘迫,而上層社會的孩子們則長期透過耳濡目染,養成見多識廣從而淡定的習慣與心態,這種心態與行為表現難以言傳,這是學校教育裡的文化資本所無法傳授的.也是學校教育提供大眾階級向上過程的先天限制之一.     

           最後與此相關的是另一個"品味"問題,就是甚麼樣的人會選擇閱讀布赫迪厄的"區判"這樣的書籍?這是一本新的中譯本,但原書早被列為社會學中的重要經典,如果不是社會學領域的研究者,"一般大眾"中有誰,又是怎樣的人會選這本書看?這樣問並非心血來潮,從讀者的觀點,翻開本書若不讀中譯本的導讀,而直接從文本的導論開始看,這短短幾頁的導論,我都能想到過去未曾讀過布赫迪厄的人第一反應,"what the fuck? ","寫什麼鬼?!",裏頭的中譯文沒有一個字看不懂,但卻沒有幾句中文能讀懂的.不要以為這種文字艱澀難懂,語句不連貫,又充滿特殊名詞甚麼"場域","對反"的文字地獄就這幾頁而已,事實上整本書,甚至布赫迪厄的其他作品也都是如此呈現,這種文字描述造成的理解障礙勢必會讓許多人立即放棄,但這種表達式就是作者的文風.意思就是作者一貫的以這樣的文字形式來表達他的想法與主張,因此讀者必須要有"能力"與"耐力"才能不中途放棄的看到書的最後.而我這裡的使用"能力"與"耐力"應該就是約略同於本書所謂的"品味"的另一種白話或者大眾理解的說法.也就是說,即使"品味"只是如作者所說只能做為階級區判之用,實際上沒有其他太多的優劣好壞問題,但人們,即使作者自己仍然會在無意之間畫上與他人區隔的界線,而想要越界,真的仍需要一些條件,而這些條件真的就是文本中所說的一切,"區判"終究不是一個naive,未經歷某種閱讀經驗或教育過程的人能在店鋪上買來就直接看的書,因此如果說階級與文化資本間存在永久長期僵固性的關係,對人類而言終究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以上.


2023年6月8日 星期四

白話機器學習

 


白話機器學習(Grokking Machine Learning ,Luis G. Serrano)

        "白話機器學習"是本新書,附近僅存的書店都沒有,只好直接殺去天瓏,不確定內容方向,必須實際看過後才能決定要不要買來看.

        y=a+bx,是一個簡單線性方程,如果式子是出現在初級統計學的書上,學過的人會說這叫"簡單線性迴歸"(Liner Regression),透過若干n組的(x,y,)數據來估算出一條線,作為預測之用.但在一般商學院或社科學院理學過統計學的人大概不知道,它固然是迴歸,其實也是變異數分析(ANOVA).

        其實只要改變一個假設狀態,迴歸方程式就可以用來計算變異數分析,就是限定x只是能離散的數據,如0,1,2這些,y=a+bx它就成了變異數分析.比如x代表班上學生的性別,是男的則x=1,是女的x=0,而y則是數學成績,在這種情況下,x成了一種組別樣本標籤(label),也就是男生組,女生組的代表,因此迴歸與變異數分析變成了根本就是同一件事.甚至還可以更進一步將此式子擴大,如果此處的b,x由單一變數改成陣列b=[b1,b2,b3],x=[x1,x2,x3],那,y=a+bx,其實就是y=a+b1x1+b2x2+b3x3),那y=a+bx就成了複迴歸或多元迴歸,而更一步假設x1,x2,x3都成了離散數據,也就是它們都成了分組樣本標籤,比如x1是性別,x2是血型(A=0 ,B=1, AB=2, O=3),x3是補習與否(是=1,否=0),那麼它又成了數學成績y的二因子或三因子變異數分析.改變了數據輸入的特性,迴歸與變異數分析就可以是同一件事,此時用數據分析軟體跑迴歸,就是在跑變異數分析.

        我們再進一步擴張,如果y由連續數據變成了離散數據會如何?其實y=a+bx它就成了分類(classification)或歸類,最基本的如Linear discriminant analysis(區別分析),但如果y是由0到1之間的數據,它y=a+bx就成了邏輯迴歸(logistic regression),但以上二者的y如此設定目的是為了要找出資料中的區別界線,都屬於機器學習中的分類範圍.我們還能更進一步的如果假設y=a+bx變成y=a+bx呢?此時y,a,b,x成了陣列或矩陣,此時y由一個變成m個,y1=a1+b1x1,y2=a2+b2x2...ym=am+bmxm,若要再擴張, m個y可再搭上x由1個變成n個 y1-a1+b11x11+b12x12  y2=a2+b21x21+b22x22....,y1=a11x11+a12x12+...a1nx1n....ym=am1xm1+...amnxmn,亦即當y由一條方程變成m條,x由單一變成n個時y=a+bx.就可以稱為是多變量迴歸(multivariate regression),同理它也可以由ANOVA(變異數分析)變成了MANOVA(multivariate ANOVA),這些多變量的內容幾乎都是陣列與矩陣的表達式,要在其間運算只能靠電腦與程式,當然現在都有套裝軟體,但人還是理解它產生的本質來源比較好.

         以上的種種衍生往往是需要把整套這些內容都學過後才可能想到其彼此間的相關擴張關係,不太可能一開始就告讀初學者這些領域間的相關衍生性.,"白話機器學習"在寫甚麼呢?固然如書名所寫是有關機器學習的白話解釋,但主要在解釋如何產生"分類""區別"這條線的方式,迴歸原則上是產生一條線,然後做為一堆數據中共有主要因素趨勢的依歸,未來就能根據這條線來預測某種狀態(標籤)可能會出現的結果數據大致會遵循著這條線上的位置去分布.分類也是找一條線或幾條線,但這條線卻是用來將一堆複雜資料依據某(幾)個特性(標籤)分別成清楚若干組或群的界線,要知道,我們在學校學簡單線性迴歸是用一個最小平方法的方式推導計算出來的,但是其他的迴歸型態產生的線,或是用來最為分類的區隔線其實是沒有一套簡單的公式能推導的,這本書就是在解釋如何先經由一條武斷或是粗略規則下所產生的這條線,用來"迴歸"或是用來"分類"的線,透過一系列的相同的科學性想法與規範逐步微小的移動來形成一條最能代表該組資料的"迴歸"或"分類"的線,整本書最有價值的就是在介紹這個逐步推導過程的核心觀點與意義,同時探討在過程中可能發生的問題與解決之法.並且釐清各種不同的區別規則間的差異與合併作用比如決策樹,SVM.,感知分類器,邏輯分類器等等的差異及由這些方式構建出集成學習法.那些探討的白話解釋內容有助於對於機器學習看來一知半解,或是拿起數據蒙頭便去跑Python的而不知其間差異的人,應該能讓讀者了解這些方式在實作上是如何達到目標的,且如何逐步地去修改調整所需的數據參數調教中各種問題.

        統計與機器學習有時就是同一件事的兩個不同名詞的差別而已
比如上面的數學成績y與x1,x2,x3三個分組標籤為例為例,若我們想衡量其中血型造成的差異
可以將x2由0,1,2,3的單一變數4種類別換成使用dummy variable的方式
做法是將x2 分割成4個單項 xa xb xab xo四種 讓y=a+b1x1+b2x2+b3x3 替換成
y=a+b1x1+b2axa+b2bxb+b2abxab+b2oxo+b3x3
其中的xa xb xab xo 是個只有0與1兩種結果的變數,且它們彼此之間還互斥 即
若一個人血型是A型 y=a+b1x1+b2axa+b3x3 因此他的xb xab xo 皆等於0 若是b型 則 xa xab xo為0
這在統計裡就是在迴歸中添加虛擬變數(dummy variable)
而以上的作法到了機器學習 被改稱為 one-hot編碼,透過將數值資料或多類型的資料分割可以加快運算處理 同時強化了某些標籤的作用角色

        但這本書也有很明顯的缺點,就是只寫了三分之二的詳實內容,到了"類神經網路"就開始匆匆帶過,雖然它屬於深度學習,但在本書的描寫方式上也太簡略,思考轉為跳躍,有點扣分,不能維持整本一貫的詳盡寫實的逐步連結是一個很大的缺憾,它雖然是"白話"也逐步地解釋了各種思考內容,但個人以為這本書還是對在機器學習領域有起碼粗淺了解的人來看比較有幫助,不過它的寫法是我個人比較喜歡的那一種,對照其他的書籍一上來就給你案例與資料要跑,缺乏產生或使用某"方法"的核心思維,這本比較著重在概念與想法的釐清上,這是個人以為重要的部分,對於更深問題或沒有遇見過的問題提供一個簡單的知識儲備,而不是單純背一堆公式與方法目的,"Grokking"這個字不錯,它真的是帶讀者摸索著逐步產生一條線,以上.


2023年6月4日 星期日

萬延元年的足球隊

 

萬延元年的足球隊(万延元年のフットボール, 大江健三郎)

          第七本選讀是"萬延元年的足球隊",在前面的基礎上,這一作品上讓人感覺大江健三郎做了一次體的綜合與質的飛越.小說的元素依舊是沿襲作者前面所所構建的猜想議題與世界,但是這一本卻偏偏的略顯不同,雖然說原鄉山村背景在"遲到的青年",癱兒情節在"個人的體驗"都曾出現,且這本依舊充滿著困境,監禁,衝撞,逃躲等慣常隱喻情境,但作品顯在多段時空交錯下,構成了不一樣的景致,多了一層神秘猜忌的氛圍,,逃避城市紛亂的幾個人剝開的是一段為人誤解的家族歷史,藉著山村又影射了當代日本的問題與困境.

          根所家族原是個位四國山間村落中的富農,到了戰爭這一代先是父離世,長兄戰死,接著次子S返鄉後被朝鮮人殺害,母病亡.剩下蜜三郎,鷹四,與他們的妹妹三名孤兒.蜜三郎到東京唸了大學,留在城市從事翻譯,鷹四則帶著妹妹寄居於伯父家,後來妹妹自殺,他一個人也離開家鄉,去從事政治運動,加入了"反美日安保運動"的組織.多年之後蜜三郎剛出世的兒子罹患腦瘤可能是個先天白癡,此事對他打擊甚大,妻子開始酗酒,他的朋友又上吊自殺,諸多的因素,使蜜三郎深陷於封閉的苦痛牢籠,鷹四早年參與反安保鬥爭失敗後赴美,政治失意下乾脆就長住美國不回,若干年後,鷹四突然邀約蜜三郎返鄉定居,"萬延元年的足球隊"便是從蜜三郎的第一人稱角度寫著他兩人返鄉後由蜜三郎視角看到的山村變化,所發生的事情,與揭開迷霧一般的消失過往.此時的山村早已失去了單純的生活樣貌,受到現代資本主義的影響,年輕人若非離鄉難討生活,一家"超級市場"夾著資本入侵山村,其販售的商品多樣且便宜,消滅了當地傳統的店舖,又出資借給許多鄉人養雞,或種植農耕,從中牟利,甚至主導農產價格,可以說是從經濟上完全掌控了當地,人們因此稱超級市場的擁有者為"超市天皇'.鷹四來此表面上是要成立一支足球隊,實際上是藉由足球運動集合了當地的年輕人,目的是要向"超級市場"發動對抗,要消滅"超市天皇",他所以要蜜三郎一起來,不過是要利用他來賣掉祖屋籌錢發展運動,後來他利用了下雪路封的某冬日讓隊員佔領了超市,慫恿著所有村民去超市免費搬東西,可以說山村中人人都參與了這次"搶劫"超市,除了蜜三郎.因為蜜三郎知道家族在100年前的"萬延元年"也曾有曾祖父的弟弟加入了當地叛亂團體,失敗後逃往國外,幾年後的明治時期要廢藩置縣時,曾祖父的弟弟又偷偷返鄉再度發起抗爭,蜜三郎從家族經歷中學習的是曾祖父那種面對山村生活因政治或經濟陷入困境,甚至暴亂下的平靜的人生觀與態度,而鷹四則仿效曾祖父的弟弟投入這些運動,加入暴力政治運動,他們以為這樣才有改變自己家鄉與鄉民困境的可能的.

          蜜三郎原先是看不慣與看不起鷹四與曾祖父弟弟的暴亂行為與態度的.因為聽聞曾祖父弟弟的逃亡事蹟,與親見鷹四曾跑去美國,他以為這些人都是惹禍上身又不敢面對,失敗了便一走了之,逃避責任,然後在風聲不緊時又重新回來搞事的壞人,在文本中,鷹四確實不是一個符合當代人行是標準的一個人,他是一個想著要做甚麼便做甚麼的人,看到小孩墬落橋底,他立即跳下救人,看到睡在旁邊的嫂子,他突然想插入就插入,把搶劫稱為是公平,把對朝鮮人的歧視報復說成是對抗資本主義,暗示著共產天堂,他沒有高深的思想,有的就只有"行動".他的行動熱情感染上了許多人,包括嫂子,最終因為蜜三郎的指責加上了"搶劫"行動的注定要失敗的困境讓他難以面對,而自殺了.正是因為他的死,蜜三郎才真正的領悟到了自己的問題.蜜三郎一直在營造一個屬於只有他自己的世界,他被困住了,類似這個困境狀態其實包括鷹四,嫂子菜采,還是桃子,星男等人,甚至整個山村都有這樣或那樣困境狀態,但是只有鷹四是展現出一幅兵來將擋的對抗態度,困難確實存在,問題也一直在發生,但他都勇於去面對,儘管他處理的方式粗魯,行事違法,不管倫理,人情,還是法律,卻沒有其他人的多種顧忌,他敢於出頭解決問題,而蜜三郎沒有這些行動特質,他是一個旁觀者,旁觀著他人的問題,他人的瘋癲,其實蜜三郎也是自己問題的旁觀者,面對他的病腦兒,他的酗酒妻,他都只是旁觀這些問題與狀況的存在,選擇視而不見,所以當他的妻子要支持鷹四的足球隊時,他不解,覺得妻子因為酗酒腦不清楚了,其實只是菜采已經學習到鷹四的某種行事特色,就是面對問題,當然她是不懂裏頭的行動思想,只是感到正面面對問題行動有一種英雄或男子的即視感.所以當她懷上了鷹四的小孩,她可以直面向蜜三郎宣告,自己要養病腦兒,也要養大鷹四的小孩,正是體會到行動遠比顧慮要緊,而蜜三郎卻直到鷹四死時才慢慢地體會到這點,加上他在祖屋隱藏的地下室中發現了那些家族書籍與文件,懷疑其實當年曾祖父的弟弟在運動失敗後其實根本沒有逃往國外,他是躲在自家的地下室靜靜的看著山村的變化,且暗中的在支持個各種可能的發動運動機會,他不單是囚禁來贖罪,而且是一直是在"行動",而非逃避,而蜜三郎這樣的觀察者則不同,他只是一個窩居者,冷眼旁觀於他人,是觀察者卻非行動者,"不行動"便是蜜三郎由鷹四的死,與新發現曾祖父弟弟的事蹟所領悟出自己的缺失與問題.所以他最後選擇與菜采復合,要養大小孩,要去非洲當翻譯,這是一面滿足著自身的責任與自己興趣喜好的一種去路,而且是在菜采的建議下選擇了去非洲,不必屈就於現實,鷹四的自殺以及歷史真相的揭露,讓蜜三郎明白,越逃避,越恥辱,越恥辱,越逃避,這是一個怪圈,不直面地獄,便永遠只能像隻老鼠般苟活,永遠無法真正擁有對人生的期待.不再逃避,與周遭的個體建立聯繫,背負上應付的責任前行,只有如此,也正是如此,蜜三郎擺脫了絕望的鈍痛,完成了對期待感的救贖.

           甚至可議這麼說,鷹四與妹妹長期維持著不倫的關係,與鷹四與菜采間的性關係都是由於"不行動"而發生的悲劇.鷹四在醉酒犯錯後若能警醒自己,不要因循,蜜三郎在因為病兒而至的緊張夫妻關係中若不是視而不見的只顧逃避,這些倫理悲劇應該都不會發生.行動就是即便身處於地獄也要奮勇屹立果敢向前.所以鷹四一直活在真正的地獄無法踏出一步,他隱瞞了自己與妹妹間的不倫長達數十年,直到死前才敢向蜜三郎和盤托出,他其實是文本中乘載痛苦之首之人.至於,由小見大的是,不論是萬延元年的暴動之於其後的明治維新,還是反日美安保運動後的日本安保問題,都沒有受到這些人民運動的影響而改變,作者想點出的無非便是日本正處於一種逃避的狀態,眼下的問題其實並沒有解決,這是因為有戰爭的恥辱在那邊逼得他們不得不如此選擇,但越逃避,便越恥辱,越恥辱便越逃避,在超市天皇的文題上,一旦人們知道超市天皇是個朝鮮人白升機,就覺得搶劫超市拿來村民均分是公平的,這種心安理得的逃避方式不過是想隱藏強徵朝鮮人為奴甚至屠戮他們的歷史恥辱,此間只有村所家族的S兄為此喪命,還要諱莫如深,但S的死保障了跟所家族,無異於是一再的重申了藉由蜜三郎來揭發一切擺脫恥辱的作用.

            山村幽暗詭譎的環境氛圍,加上各懷心事與祕密的眾人匯居於小屋,在大雪封山的文本呈現出一種神秘緊張,壓抑,監禁,逃避,對抗,前面在"個人的體驗"裡作者已經跳脫了過去所留下的絕對孤獨,妻荒涼的結局,為"個人"找到了一條樂觀路,這裡又再一次的由主角個人的體會突穿向樂觀,向更積極迎向生活,面對問題的道路上前進了許多.以上.


2023年6月1日 星期四

個人的體驗

 

個人的體驗(個人的な体験,大江健三郎)

         "個人的體驗"是選讀的第六本大江健三郎的作品,與其面幾本都不同,這小說可以說是作者的一次寫作轉變,除了延續"性的人""改變成第三人稱外,這本一掃他慣於創造的主角處於被監禁,無法突破,孤獨,苦悶的環境狀態特色,轉而關注一種有可能突破艱困監禁的想法人生狀態,有種突然解放思維,作者對那些處於絕望不前人生困境的人們開創了道希望的口子,做另一種可能的探索.

          一個外號叫"鳥"的男人正陷在人生的迷茫艱困時期,鬱鬱不得志的"鳥"先是學業不順,研究所未能畢業便被迫休學後結婚,婚姻束縛壓得他喘不過氣,加上藉岳父關係在私大謀到一個英語教職,更讓他在婚姻中處於卑微位置,諸多不如意令他沉迷酗酒,偶爾還趁醉酒不醒,暫時忘卻或逃避身上的壓力,他因此還向外發展了一段婚外情.老婆即將臨盆,"鳥"因此更加憂慮於自己的未來人生只會被這個新生兒給"綁"在沉悶的家庭裡,於是更常以各種不同的藉口在外遊蕩,虛耗度日.小孩出生了,卻是一個先天罹患"腦疝"的男嬰,醫生既不能保證男嬰能否存活,"鳥"也被告知男嬰可能終身都是植物人狀態,這讓"鳥"更加驚慌失措.小說的主要情節就是在寫他得知這個情況後,一連串的荒唐行徑,先丟下自己的妻子在醫院恢復,跑到情婦火見子的住處,先是狂飲,萎靡,後來兩人又展開連續瘋狂的性愛活動,期間"鳥".還在醉酒的狀態下去學校講課,卻因在課堂上嘔吐被學生告發醉酒任教,而他因為不肯向學校高管說謊低頭而丟了教職.對於腦疝嬰兒責任的恐懼壓著他,想著看不到希望的未來,他就覺得應該放任嬰兒自生自滅,於是他先是否定了醫院開刀的建議,將嬰兒領出醫院,後又在火見子的提議下,將嬰兒送到熟識的醫生那裏以不積極搶救的前提下任它消極的自然死掉,途中兩人雖然遭遇了一些車禍意外,但所幸並未耽擱他們的計畫,一切安頓完畢後,"鳥"以為可從此擺脫了,於是兩人到了一間"鳥"年輕時候認識的朋友"菊比谷"的酒吧,菊比谷當年是鳥的小跟班,後來被鳥拋棄,成了同性戀美國大兵的情人,雖然是曾經的弱者,但菊比谷卻用一個同性戀者的淡定告訴鳥,生活就像被美國大兵"暴菊",你永遠不知道暴完之後是個什麼情形.而“鳥”居然在他的一痛亂罵下醒悟了,當年做為他小弟的菊比谷都能從被暴菊後的虛無中走出,自己又怎麼能這樣一再的逃避著生活意外的襲擊?於是他選擇回到了妻子身邊,並決定將孩子領回好好撫養成人,而男嬰經過開刀後,先是暫離脫離危險,而鳥則開始了迎向未知的未來.

            與之前的幾本相同,"個人的體驗"依舊呈現出人在壓抑的環境與放縱的隨意間擺盪的狀態,"鳥"在兩個世界中徘徊不定,兩面奔波,他的身上展現出面對壓抑世界所反射的逃避,憂慮.放縱,不願負責任等懦弱行為,從文本中我們知道"鳥"原來也是朝氣蓬勃,對人生充滿信心的,否則他不會曾經棄小地方的同伴"菊比古",而走向大學.可能是偶然的失敗,讓他陷入過度酗酒,開始逃避真正的生活而毀了他,從內在到外在的全部能力衰退,在遊樂廳的體力測試中,他用盡全力也只能達到機上顯出的40歲的平均水平,而此時他僅僅是27歲而已,現實中未老先衰的證明徹底打敗了他,在壓抑的世界裡,鳥經歷了嘗盡了婚姻的不如意,性能力的衰退,工作的丟失,,岳父母的輕視,"腦疝"兒子的出世更令陷入一個聲部見底的夢魘,兒子對他而言就是一個長著兩個頭的惡魔怪胎,他讓"鳥"陷入了一個困境,到底是保住他還是放棄他?因為不確定性,即使接受醫療,雖不至瞬死,但可能終身依舊是個植物人,不但費力,耗費財產,當夫妻過往之後,孩子又該怎麼辦?它可能是一個終身無法自理的巨嬰,這是遠的打算,如果要治療這個孩子,免不了要花一大筆錢,那麼"鳥"夢寐以求的非洲之旅也就只能作罷,這瞬間擊來的壓力讓"鳥"沒有找到任何保存兒子的理由,很快就在內心作出了選擇,"鳥"直覺這個殘疾兒不如死了的好.

             在"鳥"放縱的世界裡存在只有酒精和性,酒精的作用在於暫時遺忘,跳脫到了另一個沒有太深太多意識的世界,對酒精的依賴似乎是"鳥"最為習慣的一種逃避方式,當他放棄了作為一個研究生的義務,從700多個小時的沉醉中醒來時,發現自己荒廢得如同遭受了一場戰火的都市,後來兒子出生後,鳥為了逃避,他再次醉得一塌糊塗以致連學校的工作都失去了,與酒精相對的,鳥沉溺於性之中,與火見子有過一段時間的性生活後,鳥似乎覺得這就是自己所需要的生活,作為鳥的放縱世界的代表:所謂的"性的人",其實火見子遠比"鳥"更逃避得更遠,她的丈夫自殺後,她沉迷於與不同的男人的性關係裡,她提出的多元宇宙”的想法要讓"鳥"脫離他的壓抑困境,為協助鳥,她甚至願意賣車賣房達成與"鳥"共赴非洲旅遊的願望,她盡一切能力想把鳥從壓抑的世界中拉開,甚至幫鳥找到了能夠殺死嬰兒的醫生,她建議"鳥"與她一起去非洲旅行,鳥一度已經心動,甚至連孩子都已經交給了醫生等待最後的死亡處理,當鳥最終選擇面對真實的世界時,火見子卻疾呼自己要與另一位年輕的小孩情人共赴非洲旅遊,顯然的她比"鳥"更深深地陷入了逃避生活困境的迷障中.

           但當"鳥"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擺脫壓抑生活的影子,無法卸下作為父親,丈夫,甚至是一個人的責任時,他體悟到如果讓兒子死了,自己就是殺人兇手,即使可以逃避下去,可能還是會再陷入不停地酗酒醉倒糜爛,不知所以等反覆循環的放縱日子,不可能像自己過去的小弟菊比古那樣現在已經光明自在的活在陽光下,甚至可以表現出毫不留情的開口教訓"鳥"那般的直率,無顧忌,以遠勝於"鳥"的坦盪與自在的活著,"鳥"一想到自己由逃避贏來的外在自由遠遠比不上菊比古選擇面對困境所得到的身心全面自由.他就想到這次應該跳入牢籠之中,畢竟多重宇宙中其他可能的未知結局是他從來未曾選擇過的,為曾嘗試的,因此這一次若繼續選擇逃避,除了依舊會再重蹈覆轍外,可能還要受一輩子的良心不安,不停的痛苦循環,"鳥"的醒悟體會只發生在幾個小時內,經過意外與在車上的沉思,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他突然想通了,放棄了放縱,選擇了向未來充滿壓抑自我與遍布路障的新道路前進,結局自然是未知的.

           雖然不少人都認為這篇結尾的安排過於突兀,與大江健三郎過去作品所呈現人面對世界的無力感與孤獨結局大不相同,安排一個不算樂觀的樂觀主義似乎有點理想性,但我以為這是作者想過的結果,畢竟這就是作者自身的真實遭遇,現實裡他並沒有選擇放棄小孩,那何以在創作裡要背道而馳?那些符合簡單人性惡劣面的思想,比如不積極醫療,甚至放棄小孩的思想一定都曾在真實生活裡困住作者,他沒有被困住,不管最後是基於勇敢,還是被迫,或是只是基於社會觀感輿論壓力的選擇,他終究沒有逃避該有的責任,除了一種新的面對責任的意義外,還有就是這個世界其實仍舊充滿著許多我們無法為所欲為的限制與不自由,"我"雖然願意挑戰各種困境,突破各種監禁的藩籬,有一些監禁與挑展可以透過逃離來解決,但總是有一些是逃也逃不了的事情,尤其自面對家庭,親人,等,是不可能如單純的面對外人世界般的那樣決絕與毫無罣礙的逃躲,唯一突破這種監禁狀態的方式,不是躲開它,而是迎向它,面對它,挑戰它,擊敗它,也許是因為如此,所以有人把大江的作品與存在主義掛上勾,如果真的是這樣,"個人的體驗"應該是他思考有所轉變的開端.以上.


富士坑:美國製造的真實故事

  富士坑:美國製造的真實故事(Foxconned: Imaginary Jobs, Bulldozed Homes, and the Sacking of Local Government,Lawrence Tabak)                "富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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