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31日 星期二

統治與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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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治與教育(徐賁)



  這本簡體書40多萬字,冗長的敘述可能讓主題呈現味如嚼蠟,實際上也差不多.不過一來徐賁的筆調一項如此,二來是書設定的讀者應該不是我們這邊的人,而最主要的是依書的內容而言,徐賁主張好的公民教育中的閱讀能力培養,特別是細讀能力相當重要,我就當40多萬字是作者實踐自我的一部分吧,作者寫的詳細,讀者自然就深入其中,不會渾沌不明不知讀了什麼,當然效果也可能相反,過度瑣碎精細可能讓人失去耐性.



  那這本書究竟在談甚麼?從表面與從我個人兩個角度看,書的主題就是好的治理或統治需要與好的公民教育共同出現互為因果.但我猜測從隱藏的與作者的角度,書的主題應該是中國政府當前欠缺好的治理,同時也沒有好的公民教育,因此需要借鑑西方自古典希臘羅馬時代演進到啟蒙時代美國建立後的政治制度,思想,公民教育觀點來進行改良與革新.當然想在中國出版這樣的書,徐賁不可能直接拿中國開罵,或是直指共產黨政府等於壞的治理政府.所以借古諷今,指桑罵槐是本書內很常用的手法,比如在談不好的公民教育裡的黨國思想以黨領政時,作者用了篇幅談台灣過去的黨國思想教育內容與執行方式,內容基本無誤,又引用納粹政府與東德政府思想統治為例,但是他的目的根本都不是在批判台灣,納粹德國,或東德,他只是藉由這三者去諷刺類比中國當前的狀態而已,作者只說壞的公民教育是如此,規避直言中國當前公民教育亦是如此.但讀者都能從字裡行間發現這根本是一種偽裝的諷刺手段.



  這書共18章,其實精采的部分是在後面,越批評越浮上水面,但終究沒寫出共產黨幾個字,但讀者應該都知道批評的對象是誰.個人將這本書分成三部分.前五章從古典希臘時期談到美國成立,講述希臘,斯巴達,羅馬共和,帝國,到美國民主一路來的政治權力結構的變換與相關的人文教育,君主教育,臣民教育到公民教育的對應與內涵.第6,7兩章談美國的民主制度如何衍生出美國的公民教育,大談特談傑佛遜的規劃與影響,與其後公民教育內涵的發展.接著書就轉向精彩的鋪陳,先釐清安分守己的國民教育與需要創新檢討的公民教育的差異,接著訴說政治教育與宣傳是如何影響公民教育,藉著讓兒童成人化,黨國思想教條讓成人思想兒童化等手段創造出納粹,東德等極權政府,所以順著談了這地區曾經有過的公民教育與政治宣傳術.藉著對這些政權公民教育的觀察看看底下的公民被培育成甚麼樣的人,又有怎樣的矛盾,而創造這種矛盾的手法又是如何的被紅色政權所吸收採用.最終兩章才在上面的論述下探索好的公民社會究竟需要那些教育,話語,訓練,而好生活的公民教育又該是怎樣的.



   作者認為每一種政體制度中的教育,都有一個與好國民相一致的人的理念.把一個孩子從小教育成人,就是培養他當一個好國民.因此,不同政體中的教育,它們的區別又都可以歸結為對人或人應該如何的不同定義和理解.民主政體把人當成是自由,平等,有尊嚴,應該享有自然權利的個體,而專制政體則正好相反,它們以國家,政黨,主義或者共同理想的名義來否定和取消這種個體人的合理性,代之以對生命個體的全面宰制和操控.綜合以上所述,最簡單的說法當教育異化為一種統治手段的時候,它是為統治權力的目標服務的.



  書開始就從斯巴達談起顯然是指向明確,意有所指的.斯巴達教育的目的不是培養有學識的人,更不是造就有自主和獨立意識的人.它的目的是把每一個人都用同一付模子鑄造成無條件貢獻給集體的一個零件.每個人都必須為實現國家的目的而無條件服從權威,為此目的完全放棄或抑制個人的自然欲望和需要.這就是斯巴達教育要造就的理想的人.斯巴達人那種非常美好,宏大的忘我與團結精神,成為20世紀一個領袖,一個政黨,一個國家最古典的表述.它先是鍛造了一個高度集中的,有鐵的紀律的堅強政黨,在取得政權後,又由這個政黨把整個國家和所有的國民按照這個模式變成一個極權的整體,這些教育目的,明明白白就是以諷刺中國當前的狀態如古代的斯巴達開場.



   但是斯巴達的教育是失敗的.因為它無法培養經得住人的自由意誌考驗的美德,而且因為它培養的根本就是奴性,一種自由人的奴性.自由的斯巴達人接受國家主義的教育,學會心甘情願或機械順從地放棄自由人的思想和判斷,把自己完全交付給外力的主宰,成為他人的工具,成為國家機器的一個部件.這樣的教育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它建立在錯誤的關於人的信念之上.它以為,人不是他自己的主人,而只是國家的財產,國家可以對個人予取予奪隨意處置.它還以為,國家只要用特殊性來代替普遍性,就可以把壓制自己國家的人民變成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在這樣的國家里,關起門來教育與關起門來作惡是沒有區別的.



  現代的國民教育當它是民主的公民教育時,可以幫助人民變得更智慧,更有自我治理的能力.然而,當它是專制統治的臣民教育或黨民教育時,它卻使人民變得思味,盲從,既沒有自我治理的能力,也沒有自我實現的意願.我們關注國民教育,期待的是第一種,同時也需要警惕第二種,因為第二種國民教育是一種有毒害作用的教育,它偽裝並掩蓋了發明者想要支配和控制人民的權力欲望,而這種權力欲望帶來的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壓迫,奴役和專制.在一個政治專制的國家,就算一個人私德很好,也不能保證他在一個邪惡的政體大環境中不隨波逐流,同流合汙,大膽作惡.從希特勒的德國,斯大林的蘇聯,到波布的紅色高棉,好學生和好人在邪惡的制度中作惡,學校扮演邪惡制度的助手和幫兇,教育不僅無力改良政體之惡,反而在政體之惡中聽候差遣,投效賣力,奉命唯謹,甚至為虎作悵,助紂為虐,這些都在20世紀的極權國家裡被反覆證明了.



  斯巴達的形式到了20世紀有了升級的型變,那就是黨化教育,黨化教育把一黨的意志與意識形態強加給社會,強加給學校,既是強加,就不需要得到社會和人民的認可.家長,教育和社會人士的批評,即使不被完全壓制,也不可能使黨化教育有根本的改變.學校教育制度是受政體所控制和支配的,在現代極權中,當局掌控著教育經費和人員資源的分配,校長職員官僚化,教師被贖買或者甚至學官化是必然的結果,民間批評根本不可能改變這種現,狀.民間批評所持的是自由之理,而黨化教育憑藉的是黨國之勢,當這二者間的沖突激烈到一定程度,必然會招致對自由之理重強烈的壓制,這種結構下有兩種怪物,一是兒童成人化,二是成人思想兒童化,這種創造出成熟兒童的目的是為了形成不成熟的成人,讓人一輩子都處在黨化思想所羅致的範圍內,毫無自覺能跳脫,而且自覺處在最正確的想法之中.20世紀極權政權的另一個手段是全面的宣傳,極權宣傳的必要條件是專制,這種政權對每一個人的絕,徹底的全方位組織化安置.思想的控制最終必須在組織化的政治和社會環境中實現與完成.高效宣傳必須是一種全方位宣傳,它必須把所有的公共媒介控制在國家權力手中.極權宣傳的目標並不只是灌輸某種正確思想,而是通過把人放置在組織化的社會環境中,迫使他在這樣的環境里,把正確思想落實為極權統治規定的正確行為.或許有人以為自己是有知識,判斷力的現代人,不會那麽輕信宣傳,但事實恰恰相反,徐賁提出了雙重思想(double thinking)指出往往在政權中從事這種洗腦行動的主持人都是當時社會最聰明的人,它們能夠不自覺的表現出所謂的正確性,也能有自覺地進行這種宣傳.這就如同我們現在能在從事直銷事業的人看得到的行為模式,說服別人相信前自己可能早已深信不已的現象完全一樣.



  當作者談過的這些極權政府可能的手段,與它們呈現出的效果後,最後才講出了民主自由的人文教育需要的各種要求,比如對公共政策的辯論,閱讀,對於語文的掌握與對於歷史的了解.他指出中國特別需要說理的教育,輯謬誤出現在口頭話語中往往不可能一下子聽出來.在文字表述中,如果只是粗讀,也是讀不出錯誤來的.說理教育的一項基本的學習和閱讀訓練就是細讀.細讀是一種專注的閱讀,也是一種開放式的閱讀.細讀要求讀者先擱置自己的立場和想法,從寫作者的角度來看他說的是否有道理,評估文本是否能夠自圓其說,言之有理.邏輯是評估的關鍵部分,但並非全部.細讀還要對文本的內容有所思考和判斷的,看它是否符合普遍道義原則,如尊重他人的自由,平等和尊嚴.說理反對極權宣傳的理由不僅是因為極權宣傳不邏輯,非理性,而且更是因為極權宣傳的目的是幫助維護一種專制,排斥,迫害,不民主,非正義的政治和社會制度.細讀的人不是一個被動的文本閱讀者,而是一個以價值判斷積極介入公共生活的獨立思想者.



  最終,徐賁直言拒絕威權的好生活是一種道德價值,而不是功利得失的評估結果,專制集權的好生活給一個人帶來再多的物質滿足,國家強盛,也還是會因為它不能給人自由,不尊重人的理性而讓人感到不幸福,對於不幸福的人來說,專制極權的好生活就不是好生活.就我們而言,這書並不是寫給我們的,但有許多內容確實可以反映出過去與當前的公民教育困境,比如政治介入歷史與語文教育,或是以黨派為宗的思想教育,民族主義,兒童成人化與成人化兒童現象一再出現都有值得深思之處.以上.



殖民地帝國日本的文化統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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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地帝國日本的文化統合 (The Cultural Integration of Japanese Colonial Empire,Takashi Komagome)



   這本殖民地帝國日本的文化統合是本非常有意思的書.



   但以為它有趣而找來看的人卻可能感到失望.這是因為作者駒込武本就是日本的歷史學者,所以書根本上就是本學術著作.學術出版物的特色不外嚴謹,嚴肅,枯燥,一般人讀之昏昏欲睡.是以我說的有意思並不是結構與內容,而是一些書籍議題的根本問題.駒込武是日人,但在寫這本書時明顯的是一個"人"的角色,頂多有人文,人本,一件事情該是甚麼就是什麼,看不出他有因討論議題涉及帝國殖民歷史而有所質疑,不做掩飾也不必自慚,因為這恰是探討而非做意識形態所必需的.此外本書原文1996出版,距今恰過20年,當時本地的本土意識剛因解嚴另興勃發,而許多由殖民時代同化政策創造的影響也藉此再度展現殘影,此與解嚴前的黨國思想教育形成這二十多年來兩股對抗的極端意識型態.從我設定的大主題"統治即教育"來看,這本書無疑是相當有趣的一種探索.駒込武所述的殖民同化時期的策略,對象,目標及其影響,確實能在之後20年間本地許多新出版品的標的,論述方式,與意識型態中找到痕跡,出版尚且如此遑論政治或社會運動的參與者思維.殖民同化影響一如黨國思想教育的痕跡不滅且彼此交錯形成雜亂多元的混合體.作者在20年前已經提出他的觀察疑問,何以殖民地上反生出美化日本人殖民的現象?.如此提出的目的不在評判孰為對錯,而恰在顯出統治即教育的威力,所謂明鏡照人也可自照,此正是後人提出"公民民族主義"存在的可能意義,因為已無法自血統或民族取出單一元素創造群體的共同感.



  書籍探索帝國主義與民族主義的關係來討論殖民地的文化統合.即以觀察文化統合來看同化的成敗與影響.作者是這樣分析的,以1889年明治憲法為準將日本視為已經統合完成的民族國家.但經過其後的軍事擴張逐步將台灣,朝鮮,滿州,中國華北地區納入殖民地或佔領地,形成一個實際上的多民族帝國,那麼問題就來了,這個帝國是不是能直接融入1889年所形成單一民族國家的範疇中運行?因為這些新加入的異民族原來不是日本人,那麼要如何對待看待這些新加入的異民族?簡單說就是要不要讓他們成為日本人!?是權利義務與"內地"人一致?,還是會視情況而有不同的對待方式?或是單純的將異民族看成殖民地人排除在日本人的範圍中?該有哪些做法?這些做法的效果如何?成敗的原因又是那些?統合的進行與成功否要分成兩部分來看,包括文化統合與國家統合,國家統和層級指的是攸關權利的法律地位,經濟,參政權等事項,而文化統和主要是以教育,語言,思想等範疇.(本書中所用的"內地"一詞系指日本本土).



  套用作者的說法,書從與異民族這種他者的關係來理解日本人未必具有人種同一性的動搖,聚焦於與異民族的關係性來分析殖民地統治的必要性與可能性.書的分析指出民族主義的觀念並非絕不可變,有適合帝國主義擴張的觀念,也有不適合的部分,在本書中以"語言民族主義"與"血統民族主義"來區分.語言合適於帝國主義擴張,但血統則不合適,這是包納多民族時產生的差異問題.從殖民地帝國的歷史來看,上田萬年提出的"日本語是日本人的精神血液"為語言民族主義的代表,而穗積八束則以"君民同祖"血統團體來定義日本民族的主張.從語言與血統的差異我們就可以看出,在那些新納入的土地與人民上,無形的血液"語言"比較容易創造出一種膨脹主義吸納異族溶入,而天生的"血統"血液則成了排除殖民地民眾的根本.從本書所各自論述的台灣,朝鮮,乃滿州,華北,在1945年以前都不適用於戶籍法,簡言之,殖民地帝國日本的國家體制就是透過血統來區別人群.即使朝鮮實施創氏改名,或是台灣實施改姓名,來應對文化統合上的壓力,但在國家統合層次上依然禁止本籍移轉.也就是說在權力義務的法律層級上實際上不可能成為日本人,當時唯一能入籍的方式就是透過"婚姻".但是從記錄上來看能經這條路徑成為日本人的比例極低.相對的,如果以會說"日本話"來定義創造出"日本人"概念,是不是就較以"血統"來定義變得更可能得多.當然也有兩者相異的狀態,從這裡便可以看出帝國主義與民族主義的矛盾點.



  從文化統合跳到國家統合的層次,觀察某個地區是否被視為是統合對象最正面的方式就是看看是否承認當地居民參與國家體系,簡單說就是有沒有參政權.從這一點看,台灣與朝鮮都是在統合之牆外.作者以"內地延長主義"與"特別統治主義"來區分內外之別,所謂內地延長主義簡單說就是與內地一致,在權利義務上一致,而特別統治主義就是殖民地主義,將殖民地人士作與內地人參政權有別.在這一點上日本在台灣與朝鮮的統治方針基調都是殖民地主義,殖民地人在國家統合層級上遠遠達不到成為日本人的基準.但是文化統合層級上就有些許不同.在台灣所施行的教育制度上有開始出現修正的殖民地主義往內地延長主義的趨勢走,主要是受外在環境辛亥革命所帶來的西方思維進入台灣人思想中的影響,但終因為現實,比如屈服於懼怕兩者地位的混淆或是擔心日本天皇萬世一系的觀點遭到破壞而沒有全然實施.所以殖民地區仍是從屬地區,只是在國家統合的框架之外,在文化統合的層次上有較高類內地的必要性而已.



  內地延長主義與殖民地主義是國家統合層次平等化與差異化的判別方式,而在文化統合的平等或差異化的判別則是以"自主主義"與"假他主義來區分".以教育政策為例,自主主義就是代表殖民時期台灣朝鮮等地的教育內容與日本內地在本質上沒有不同,雖然程度上可能有差別,但內容是相通的,差別的地方在於殖民地學校教育的修業年限較短,內容偏向實業而不教受較高級的學程或政治法律學程,一方面是擔心在競爭中的主客易位危及統治正當性,同時經世的實業內容較不易產生現代化的權利思維來增加殖民的困難.而假他主義則是定義為以某種形式採納現地文化,設定出本質上的差異.可以說在國家統合的層次上,殖民主義是基調,文化統合上,自主主義有主導地位,所以說自主主義對統治者來說可以是一種同化的手段,同化可以排除思想與情感同一化的敵對要素,不過殖民時期的自主主義實際上只發揮了部分效果,這是種種原因綜合拖累的,比如殖民地教育未能普及施行,台灣到1943年起實施義務教育,朝鮮自終都沒有施行,日本的教育敕語未能充分利用,同時日語的角色曖昧不明等未能全然運用成為童話的工具,在自主主義受挫下,就有了假他主義的運用,改編自台灣漢人民間信仰的吳鳳傳說,將它納入教育體系中,就是一種以假他主義填補統合理念縫隙的方式,這是因為統治階層意識到內地"皇組皇宗之遺訓"這類的血統主義語言不可能在一民族思想上建立同樣情感.所以必須從當地的文化中尋找能夠運用的素材.綜上可知,同化政策可對現地社會,文畫進行打破,但要用在新文化統合的積極創造上卻難以整合,因此不能發揮功能.



    憲法,教育敕語,日語是本書討論的主要統合原理,各代表了利害,思想,情感.憲法以權利義務關係保障一定的厲害.教育敕語表達出屬於日本人共同的思想,而日語之共通性意識更給予了同為日本人之共有情感的現實基礎.也就是透過利害,思想,情感的順序滲透到國民共同體歸屬意識.這種共桿的共同體的歸屬意識會產生輕挑殘酷的殖民地統治現實.案作者所說部分朝鮮人,台灣人會自認是日本人有兩個原因.一是在整體被壓抑的狀胯下,只有相信如此,才能保障一定的個人利害.其二是教育的對象主要是兒童,他門的利害關係比較淡薄,因此較易被創造出這種共同感.



    當然這裡面也會有自問的矛盾,即一面標榜同化,卻有沒有撤回差別待遇的統治體制,那麼究竟為什麼那些影響可以殘留到今時今日?作者借用春山明哲所提"做為文明的現代"與"做為思想的現代"的概念.作者將殖民地統治者所主導的近代化趨勢稱為"做為文明的近代",而將根基於自由,平等,博愛,人權等理念的民治體制稱為"做為思想的近代".殖民時期不論台灣或朝鮮的總督府都是選擇性推進近代化.主要是推動土地開發經濟層次的近代化,但對於政治層次的近代化完全壓抑.為了隱蔽因此可能產生的社會矛盾.所以在教育內容中標榜文明化的恩惠.它的目標是讓殖民地人保留著近代式的被統治意識,習慣於近代化規訓的"順良臣民",同時採用二分法,比如在台灣以文明與野蠻擴大漢人對原住民的偏見.並試圖利用協力文明的名義將部份人拉入體制內.這部分人通稱為鄉紳,他們自身受文明的近代化的吸引較一般民眾強烈且前衛.為了能從總督府取得自身近代化的資源,願意做出協力行動.所以形成了與總督府間的協力機制.這種協力機制創造了一定的受益者,使被統治民族內部也產生差別與序列化.協力機制下的鄉紳大多數在終戰後依然繼續保有他們受文明化的資源,即使政權更替,許多人仍舊能以此為本創造更大事業與權力或從協力機制中領悟出與新政權的結交方式而更加發達.這大概可以回探前面作者所提部分殖民地人仍自認是日本人,或美化殖民統治的來源,屬於協力機制運行中的成員是不是較可能產生這類的共同情感?而其他不屬於此機制,甚或有強烈做為思想近代化的人可能採與相反的感想?比如那些終戰後左派的革命行動者?



   將教育視為一種宗教加以重視就是殖民統治的本質,雖然殖民地政府允許一定自律性活動的教會對住民進行教化,但統治體制本身幾乎不可能構想不同層次的邏輯,而這一切無非是為了確保統治民族的威信.雖然這已是不言自明的道理,但作者書末的後記中寫出當代美化過去的現象,這倒底算不算是某種程度的同化成果?還是其他因素造成?實在是個值得繼續探索的問題.只不過身陷其中者可能並不以為意吧.以上.



文化大革命:人民的歷史1962-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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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人民的歷史1962-1976(The Cultural Revolution: A People’S History 1962-1976,Frank Dikotter)



   又一個主題閱讀,選了幾本依序是Frank Dikotter的文化大革命,日本學者駒込武的殖民地帝國日本的文化統合,徐賁的統治與教育,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的責任與判斷,最後是李維史陀(Claude Levi-Strauss)的我們都是食人族.主題是引用徐賁的說法,"統治即教育".訂這樣的題目不是表達它存在的正面意義,甚至剛好相反,統治即教育表示一種人類社會無奈的狀態.有人認同有人反感,端賴閱讀者是傾向漢娜鄂蘭式的樂觀與宏願,還是屬意李維史陀的黑暗觀察.就個人而言,統治即教育是絕對國家主義下永不改變的選擇,它可以用各種形態包裝,可能是種族民族主義或是公民民族主義來創造擬制或想像的共同體,可能是以階級論述來區分我者與他者進而來進行排除異己,也可以是殖民者同化與異化的手法差別來加強殖民地控制,不論是獨裁政體或是民主政體都未能跳脫這種思維,它可以被視為凝聚共同意識的手段,也可以視為是一種洗腦的手法,只要國家這種組織存在,統治即教育就不可能消失.



  店裡一群國中生在準備考試,書沒看幾分鐘就聊天,從異性聊到成績排名,說著他班上一個第一名的人哪幾個科目強,一個男生答腔說自己只有歷史成績還可以,另一個則說自己xx史唸得很差,"幹嘛要唸xx史,跟我有甚麼關係".學生的抱怨對某些成人來說是政治正確,相對的也有認為它是不正確的說法,成人的思維大多數已經很難改變,從意識型態發展成殭屍教條,只是國中生的說法究竟是自己所思還是被教育的就令人好奇.從統治即教育來看似乎讓人只有負向的答案,但是比起這種說法更令人深思的是會不會歷史教育的本質就是政治教育,只是配合不同統治者的需求調校內容而已?!更可怕的是撰寫歷史事件或研究歷史的人或出版歷史書籍的出版社成了不同政治勢力宣傳需求的工具媒體!大人的世界尚且如此,又怎能去責備一個國中小孩.況且對於成人而言,統治即教育是正面的,必然的,無須懷疑的.只是單純就一個個體而言,我們真的需要這樣費盡心力一直的形塑掌控小孩的思維嗎?就開放的社會而言,它真的必要嗎?.



  文化大革命作者是Frank Dikotter,這本應該跟他前一本毛澤東的大飢荒一樣都會被對岸列入禁書,不過說實在這本的內容其實並沒有特別的祕聞,關於中國共產黨高層藉文革鬥爭排除異己的內容跟別的書籍也差不多,甚至共產黨自己出的史籍也差不多是這樣,我想這種書會是禁書理由不外是罵了共產黨一黨專政就是把毛澤東當文革元凶罪魁,至於文揭露文革運動對於下層人物所造成的悲劇與傷害反而他們不太在意似的.相對的徐賁的書籍就特別了,他寫的每一本書幾乎都是在諷刺暗罵共產黨獨裁專政與中國社會當下的詭異的偏狹性,但是他絕對不會赤裸裸地以直白的語彙寫出共產黨,毛澤東幾個名詞或是直指統治階層人名,是以,其實徐賁的書對於中國的知識界或中產階級還有一點影響與感染力,但是還不曾被列入禁書範圍,勉強處在統治者容忍邊緣.當然兩種做法孰是孰非孰好孰壞就看個人的觀點了.



  除了說明上層間在文革期間的鬥爭較勁,政治權力的起落,本書少不了還是用了許多個體採訪,大多數都是在文革中屬於階級出身成分不好因此受批遭難者的經歷自述,也許是類似的東西出版太多,其實已經沒有太多意外與感受,對我而言就不算特別而沒有太多閱讀的亢奮,其實個人反而比較想看那些曾經的造反派或是站在革命前鋒武鬥批鬥他人的人的自述,不過估計這類人現在不是假裝不曾做過那類事情,就是以當時的環境大家都在做一樣的事情自我解救吧.因為只右這類人物的自述出現,我們才更可能的體會出統治即教育的實在表現.不過文革中紅衛兵所呈現出的瘋狂模樣,究竟是一種甚麼樣的教育,甚麼樣的灌輸感染方式,與甚麼樣的社會文化與社會結構產生這種大量一致性的集體瘋狂還是頗值得玩味的.



  當然除非出現所謂的體制內改革或革命,否則想要一窺為長者諱的隱藏暗史是不可能的,不論Dikotter尋訪過多少人,顯然時空環境都還遠不能讓它們現出真身,當然以後可能更會失之於時人已遠.就統治即教育而言,文化大革名無疑是最具代表性的實例,運動的一切無非為了統治,整人或寬恕都是為了統治,而書成了禁書也是為了同一個原因.雖然這是一個用形塑青年思維相對利用恐怖統治與暴力來鬥爭異己的歷史.但其實也有許多不全然利用暴力滲透教育方式來達到統治目標的手法與故事.它們的影響力度與時間未必較小較短.而兩種做法在目標上是相同,就是一群人將自己與其它的團體劃分區別出來,造成一種排它性的組織,即國家.只要能掌控這個操作的技巧,就可能擁有掌控這個組織的權力,即是統治.以上



2017年1月17日 星期二

海洋帝國:決定伊斯蘭與基督教勢力邊界的爭霸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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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帝國:決定伊斯蘭與基督教勢力邊界的爭霸時代(Empires of the Sea: The Siege of Malta, the Battle of Lepanto, and the Contest for the Center of the World ,Roger Crowley)



   川普剛簽發對伊斯蘭七國的簽證禁令.從當下看,它只是美國對伊斯蘭教徒恐攻防範的方式之一.從新世紀來說,當代人當年是從電視直播中看到911的飛機衝撞大樓,自然會有一種預設的立場,上千人的死亡與焚毀銷融的建物殘骸,以致誰比較恐怖誰又是暴徒似乎是一目了然.不過如果將時間拉長,伊斯蘭教徒與西方世界的恩怨,紛爭就不是有畫面就有真相這麼容易判斷,憑藉閱讀歷史能夠拼湊出一些所謂的真相,不過往往也是雙方各說各話,隱藏想要的隱藏,其中大概唯一可以確定的這些戰爭或恐攻都是極度血腥的.



   海洋帝國所述正是一段伊斯蘭教徒與天主教徒的對抗.時序是從1520到1580約60年的時間.從更長的時間來看,兩教的衝突可以拉遠至十字軍東征甚至更久前,幾次十字軍東征最後的結果是西方沒能解決問題,反而被鄂圖曼土耳其人在1453年攻下伊斯坦堡,從那之後這個新帝國的疆域更企圖往中歐與西歐進發,在政教一元化下,帝國統治者的目光自然是看向羅馬.那不但意味著帝國權力的擴張,也代表著宗教上的勝利,因此當陸地上的進攻在貝爾格勒前進受阻後,另一條前進的思路被打開,就是從海上進發前進義大利.這本書所談的歷史就是這段期間內,兩個主要勢力在地中海上勢力的爭奪,以及所發生的幾個重要戰役.主要勢力之一在東方是鄂圖曼土耳其,在西方則是哈布斯堡家族所掌控的西班牙王國為主體.在東方的政教合一領袖是蘇萊曼大帝與塞利姆二世,在西方則是西班牙王國的查理五世與腓力二世.60年的海戰爭奪中互有輸贏,最終在1571年10月的勒班陀海戰中,西方神聖聯盟的艦隊僅花了四小時就消滅了土耳其槳帆船隊4萬人,讓土耳其元氣大傷,其後雖然仍試圖從海上侵擾西方,但終因財政不濟,不得不於1580年與西班牙簽訂合約.從那之後地中海的勢力疆界固定,蘇丹重新將重心放在陸上進攻,而西班牙則轉將目光放在來自更西邊的挑戰上.當然除了兩大強權外,這段歷史還牽涉到幾個必須在朗大強權夾縫中生的威尼斯共和國,即與西班牙有所衝突的法國,以及在背後以金錢支持神聖聯盟的天主教廷與教宗.



   若單從還是技術來看,伊斯蘭教是阿拉伯遊牧部族從沙漠中發跡的,對他們來說海洋是異境.即便發源自中亞的大草原奧圖曼土耳其也是遊牧民族.這些游牧部落花了上百年時間的遷徙才到達地中海,他們缺少航行的經驗.剛開始他們完全依賴潛伏於地中海沿海灣岸及島嶼上的海盜替他們打海戰.在土耳其蘇丹心中從來不曾看重海軍以及航海技術.當時的槳帆船隊需要特殊的基礎設施資源和造船技術,這些不可能一蹴而就.相比之下,義大利東面的威尼斯共和國和哈布斯堡王朝主掌的西班牙王國都有較豐富的資源,並且有長時間期航海技術發展.加上哈布斯堡王朝的土地是分散不相連的,必須依靠船艦才能維持彼此聯繫,所以控制地中海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隨著疆域擴張,土耳其利用了轄下希臘人的海洋經驗來發展自己的船隊,同時依靠北非沿海的海盜切斷西班牙王國與他在北非間的各處領地的補給路線.加上當時海上戰爭充滿了相對較大的機遇性,因此自紅鬍子海盜巴巴里薩被納入鄂圖曼帝國的正規海軍之後,它們也發展出了足以在地中海上與西班牙或威尼斯槳帆船隊害戰的實力.所以,當土耳其掌握了東地中海,歐洲強權自然也有了危機意識,東西兩邊的碰撞,最終促成了對於地中海中線島嶼馬爾他的爭奪,基督教徒經過艱苦的守勢終於讓土耳其人吃鱉退回,保住了土耳其更向義大利進擊的夢想.此處受挫之後,土耳其將眼光轉向威尼斯佔領的賽普勒斯,且記起了在馬爾他讓敵人搶先佔領陣地後高地的優勢的錯誤,搶先佔領島上的首府高地再一舉消滅的臨海城鎮威尼斯部隊,也因此能進而航向威尼斯瀉湖對其城池造成威脅,使得西方神聖聯盟不得不暫時放下彼此的算計,而有了後來的樂班陀勝利.



    幾個有意義的點.首先是關於政治與制度.交戰的雙方,一邊是政教合一集大權於一身的蘇丹所統領的土耳其,另一邊則是政教分離,由西班牙國王主導結合的神聖聯盟,但聯盟成員彼此相互猜忌並各有私心利益考量.聯盟中腓力二世畏戰寧以保留海軍實力同時從教宗那邊騙取軍費支援,所以總是秘密要求海軍主將要留心艦隊實力的保留,而威尼斯人長期在西班牙與土耳其間謀取生存的空間所以總是首鼠兩端,行為反覆沒有忠誠度,因此共同的軍事行動中往往是能拖延就拖延.能自保就自保,完全展現不出因維聯合帶來的力量增強.相反的,土而其這邊雖然蘇丹令出必行,但他不是實際的將領,又不遠赴戰場,底下的幾為出征將領為了各自的仕途發展都有看別人戰敗出糗的心態,所以儘管這60年間有許多慘烈的戰役,但實際上不是顯出將帥無能累死三軍,就是無誠心的合作導致徒勞的出征.



    其次是當時尚非動力時代,所有的槳帆戰船出征全靠人力划動,雙方的划船水手幾乎都是取自從對方擄獲的奴隸,從Crowley的敘述來看,當時的海戰顯出特別殘酷,一旦船沈了,無人能倖免,因為所有的划船奴隸都被鐵鍊鎖在固定的位置上,完全不可能離開,勒班陀一役中,四小時死了四萬人,這種死亡速率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才被趕上.相對的因為當時製炮的技術與武器裝備還不夠先進,火跑得射距短準度差,只要一炮沒打中就幾乎沒機會開第二炮,所以最後還是得拚近身搏鬥或靠傳統弓箭,所以可以想見要在四小時內殲滅四萬人,那種屠殺拚搏的激烈程度實在是超乎想像.



   這本書是作者Crowley地中海史詩三部曲之二,內容生動且具通俗性,戰事的畫面很立體,譯文不錯,應該是值得一讀的,可惜似乎沒有影視作品可看.等系列的另外兩部是"一四五三:君士坦丁堡的陷落"與"財富之城:威尼斯共和國的海洋霸權"出版應該也會找來補齊吧.以上.



富士坑:美國製造的真實故事

  富士坑:美國製造的真實故事(Foxconned: Imaginary Jobs, Bulldozed Homes, and the Sacking of Local Government,Lawrence Tabak)                "富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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