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3日 星期四

知識分子與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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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分子與社會(Intellectuals and Society,Thomas Sowell)


 


  最近的藥酒廣告是這樣訴求的:以前人們相信吃苦耐勞,只要打拼就有機會過上好日子,但是當前的社會狀況與經濟時機,讓人質疑打拼是否有用?於是當有人說只要堅持打拼下去,苦日子是暫時的時,廣告旁白以無奈的酸度表示已經暫時很多年了,整日打拼,收入沒增,物價卻先漲,這暫時是要等到多久才能有希望?. 廣告一手打了馬桶蓋"不管功勞苦勞都要吃苦耐勞"的競爭產品,另一手順便揶揄了政治人物的口號,對藥酒廣告的消費者而言,這種經濟缺憾上訴求可謂十足犀利,因為很少有人會質疑收入不及支出是因為個人因素,寧可質疑這種收入落後支出是因為這個體制,時機,政府,或是任何一個被他們認為能改良經濟景氣時機的組織機制,彷彿只要這種外於個人的體制等因素獲得改良,吃苦耐勞的價值就能回到正常軌道,而只有這個價值獲得實踐,才滿足人類社會需要的道德,公義訴求,才能過上所謂的好日子.


 


 這是本簡體書,依照主題與內容,它要出現繁體版的困難度大,不單是市場性低,主要還是書傳達的主旨簡直是對主流社會價值的冒犯,偏偏對這種冒犯最反感的人,就包括與出版有關的作家,文人,媒體人,編輯,乃至於政治人物與學校教師,這些人正是本書所說的知識分子的主要構成元素,而要一群反對本書觀點的人來出版這書,想想也知出版的機會不高.書中所書的知識分子並不是一般人印象中或被灌輸的人物像那些大學教授,從事科學,醫學,乃至工程學的研究者或者廣泛閱讀的人,在書中被稱為知識分子的,是某些職業的泛稱,這些職業的主要內函在於處理理念,這裡所稱的理念與科學,或人類社會長期的經驗無關,它純粹源自所謂的理性,人類想像,是一種建築在道德緯度上的聖化構想,這裡的聖化構想是指知識分子或道德精英作為一個代理決策人的角色,去制定一個凌駕一切的普遍目標,來取代社會紛亂的,個人的不同目標,同時來替個人做決定.於是除了這些知識分子除了在所擅長的技術工作外,還在他們並不擅長,沒有研究,甚至完全不了解的領域內包括法律,環保,經濟,產業,戰爭,國際關係,乃至政治提供了許多的聖化構想.


 


  作者Thomas Sowell就是從這個觀點切入,去談知識分子因為對於不理解事物過度聖化想像的堅持所產生的影響與問題.個人認為Sowell寫的極好,他以大量的實例與歷史說明觀點,並沒有書名傳達的過度學術味,當然以議題來說也不會是輕鬆之作,只是Sowell是被歸類在保守主義下的一個經濟學者,因此書難免被認為是右派觀點,甚至本書一開篇就否定了馬克思的資本論與羅爾斯的正義論,看似符合了人們的評價與期待,但Sowell在書中花了些篇幅來解釋"進步","前進","反動","保守"等意義與脫離言辭技巧的實際真相,並藉此將所謂的左,右,自由主義,經濟的自由主義等名詞釐清後,才進入他對主題的闡述,Sowell點出了一個重點,在知識分子的心中,進步或前進代表的是改變或變動,但改變並不等於改善,也可能是變壞或破壞,於是前進,進步的反義詞停止,不變,變成了守舊,保守的代言人,相對的就是落後,壞的,於是在知識分子理解裡所謂的保守主義自然就成了反動的同義詞,但Sowell指出這種對名詞的道德定義充其量只是一種辭令技巧,與事物的好壞,行為的善惡,根本沒有關係,這種觀點頗值有興趣的人參考,但是從這兩年關於正義議題的書籍銷量,與偶爾出現關於馬克思資本論的繁體書籍,甚至近來有某知識分子寫了教人如何閱讀資本論的書籍這種趨勢來看,Sowell這本知識分子與社會顯然是悖道太遠,很難被認同吧,因此回過頭看第一段所寫的意義,在表達的正是這種現像,也許那些人並不自認是知識分子,也未必有壞心,可能還是具有高度善心的人,但這不意味他們關於非專業上的想法,價值就是對的,正確的,甚是可能反而是有害於人類的,只是他們不會自知,或從來不會那樣認知,他們的某些想法具有強大的影響力,但那是導向社會走向壞的一面,即使他們所提的主張的出發點是善意的,美好的,高道德訴求的.


 


   知識分子典型的特徵就是在對觀念作出判斷時,不是根據該觀念本身的優缺點,而是根據是否符合他的普遍價值,符合他認為呈現現代的,進步的那種世界觀,這種普遍觀念對於知識分子就具體問題的看法有影響力,所以觀念所具有的善惡力量與它的普遍性,抽象性甚至含糊性是同步增長的.由於知識分子對具體細節所知不多,他的判斷標準就必須與他對其它問題的觀點一致,從而能夠把這些觀點統合為一致的世界觀,呈現在他們面前無數新觀念的篩選過程中,就造就了一個時代具有代表性的輿論氛圍,就形成了主流世界觀,這種世界觀使某些看法被大眾接受,而有的看法則不被接受,也使得知識分子隨時準備接受某種結論,而拒絕另一些結論,即使他們對問題沒有真正了解.從這樣的方式衍生而來,知識分子其實比較接近哲學家而不是專家,因此對實際事務的影響更為縹緲,因而比起技術專家來說,知識分子的影響力更緩慢,更不易發現,但從長遠的角度看,知識分子的影響力比一般專家更為強大,同樣致力於追求某種綜合,而且更有條理,他對具體觀點的判斷標準,同樣是看這些觀點能否被整合進一個普遍的思想體系,而不是看它們本身的優劣,他同樣致力於形成一個連貫的世界觀,對一個觀點,是接受它還是拒絕它,就看其在形式上和主要基礎上是否與他的世界觀一致,因此,哲學家對知識分子的影響力,很可能大於所有學者或科學家,哲學觀點也更強有力地決定著知識分子行使其審查職能的方式,至於科學研究專家,只有當他不再充當專家,開始把自己研究領域的進展加以哲學化時,他才能在影響大眾方面,與哲學家一爭高下.因此,任何時代的輿論氛圍都是一套普遍的成見,知識分子就是根據它們來判斷新的事實和看法的重要性的.因此,某些幾乎不能用文字表述的模糊概念,竟也能產生深刻影響,知識分子相信在社會事務方面,刻意的控制或自覺的組織管理的結果永遠勝過不受計劃控制的自動演生的社會發展過程,或者相信任何按照計劃建立起來的秩序優於種種對立的力量自行均衡中產生的秩序,這樣的信念深刻地影響了政治,經濟,法律,環保,族群等議題的發展.


 


   值得注意的是知識分子在社會理念發展過程中扮演的角色,在這里,他們有一種獨一無二的偏好,特別喜歡從抽象的理論中生出口號,喜歡給人類正常行為中流露出的雄心尋找理由,並將它推向極端,例如民主是個好東西,於是他們便認為民主原則貫徹得越徹底越好,近來影響政治發展最大的普遍觀念,就是物質平等的理念,顯而易見,它並不是自發形成的,而是從一開始就被應用在個體間的道德信念,是一種無中生有構想出來的,其含義及其是否能適用於具體案例,實在大可懷疑,僅管如此,在選擇社會政策時,它卻作為一條選擇原則發揮著強大的作用,從而施加了一種壓力,驅使社會形成了一種制度安排,一項具體措施,如果能夠帶來更大程度的平等,人們就認為它值得施行,而根本不再從其他角度予以考慮,在每個具體問題上,引導輿論的人士明確強調這一方面,於是平等理念就強有力的決定著社會變革,影響程度甚至超過了倡導者的想像.然而,不僅僅是道德理想發揮著這樣的作用,知識分子對社會秩序問題的態度,也是從想像的進步觀點出發的,在這種情況下,知識分子對具體問題形成的錯誤看法,在一定時期內,具有它背後理性進步成就的一切魅力,但一項進步知識會成為新謬誤發生的根源,這本身一點都不令人驚奇,如果新的原理,不會推出任何錯誤的結論,它們豈不成了再無需修正的終極真理,然而知識分子眼中,錯誤的信念看起來似乎具有支撐它最新科學成就的全部魅力,雖然這種信念在被應用於具體領域的時候,可能遭到所有科學證據的否定,但在知識分子的法庭面前,根據支配著他們的思考的那些觀念,它仍然會被挑選出來,從而成為最合乎時代精神的立場,因而,獲大眾青睞和廣泛影響力的專家,不會是那些已得到同行承認的人,而經常是這樣的人,他們被同行視為怪人,只有業餘水平,甚至是騙子,但在一般大眾眼里,他們卻成了該學科最廣為人知的代言人.


 


  錯誤與偏狹的理念會荼毒社會,原因在於它們與現實完全不契合,更糟的是這些理念中包含著邪惡的價值和目標,錯誤的理念與壞的理念在災難性上堪稱伯仲,但它們二者仍然有著本質的不同,前者可以稱為好心辦壞事,提議者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好願望本身不必然能保障好結果. 這些聲稱是好的理念和構想,自認能為社會創造光明前景,但在踏上坦途之前,社會可能要在理念的未見的現實陰影中掙紮前進,這就是海耶克所指的通往奴役之路,Sowell所提出我們應該放棄對於聖化理念的追求,只從現實出發,一個社會要想好一點,想過得幸福一點,理念的想法雖不可免,但知識分子忽略了越具體越簡單的事情越不需要理念,因為這些知識分子的理念遠遠不及社會大多數人所擁有的經驗,特別是關於社會構成的組成元素與發展上,由每個個體的經驗逐漸演化而成的社會慣例過程與價值才是關鍵.Sowell認為正是知識論上的分野,導致了精英設計和自發秩序兩種政治觀的分野,知識上的自負使得很多知識分子過度相信理性的力量,相信社會自上而下被改造的可能性,進而相信社會走向盡善盡美的前景,而自發秩序更相信經驗的力量,相信社會自身的適應性調整能力,以及社會不可能盡善盡美的未來,這種系統性的分歧,被Sowell最後歸結為一種近乎神秘的世界觀差異,那些過於信奉理性,精英知識,政府干預的人被他稱為樂觀主義者,他們總是急迫地看到社會的問題,並提出自己的解決方案,似乎所有的問題都有政治的解決方案,而Sowell認為保守主義的陣營基於對人性的悲觀認識,認為政治的力量是有限的,也許每一個問題都有一個解決方案,但這個解決方案背後,可能又帶來一個新的更大的問題,人類的內在缺陷是最基本的問題,文明僅僅是努力克服人性問題的不完善辦法,換言之問題常常不是如何消除惡,而是如何在不同的惡之間取舍,對人性限度的認識導致對政治觸角的克制.


 


  現實中最諷刺的景象是當你在學校唸書時,不是知識分子,等你拿起鞋在抗議現場丟出去時,就成了這書中所稱的知識分子;當號稱的宅男女神露出事業線大談社會理念時,她也成了知識分子,而作家,劇作家,還是導演等在他們的專業領域有表現時雖受注目,但此時也只是簡單的創作者角色,一旦他們轉到抗議或社會運動現場發表對於平等理念的想法時,知識分子的角色就越發明顯.個人從對於書理解出發,可以發現幾個有趣的現象,首先就是知識分子的職業特性在於處理理念,但處理理念的目的除了表達個人對於社會的期待外,最需要的是得到大眾的認同.簡單的說這種對於大眾認同的期望,就像票房,收視率,得票數等,當一個知識分子發表理念爭取大眾認同時,能得到越多人的同意,除了是對他個人所宣揚理念的心理正能量的鼓勵外,更實際的事知識分子能由此得到有形物質與無形精神雙重有利的回饋,從保守主義的觀點,這赤裸裸隱藏的是一種經濟的自由主義,只是那些人不會承認而已,因此只要他們能夠向社會主流的進步思維靠攏,就有機會能得物質與名聲的雙重好處,那怕是所提的觀念是錯的,莫名其妙的,比如搞不清奴隸的定義,卻大談工人是奴隸,自由經濟下並沒有大到不能倒的企業,只有怕丟掉選票的政客才有大到不能倒的銀行,保守主義重視產權絕沒有強迫都更,或是為公共建設徵收私產的可能,只有強調強大政府國家建設的官僚才會主張這些侵害產權的主張,但以上種種都已經被這些知識分子轉化為資本家的罪惡,如果說這些指控是對的,那麼當知識分子廣告中訴求要撒網卻沒有魚時,怎麼觀眾會一整年都看到同一人的不同廣告?顯然時機再差有人也是超載而歸,更別說藥酒的效力究竟是預先儲存體力,還是提早傷害身體?事實上如果要照真實的生活經驗,顯然這許多辭語技巧是經不起考驗的,看看那些書大賣,電影大賣,知名度提升,乃至與政治人物結合獲取的政治利益或至制主張.除了個人回饋的考量外,聖化構想本身就是知識分子心中大到不能倒的價值中心,這與大到不能倒的銀行一樣,都是建立在維護某種個人或團體如官僚,知識分子的既得地位與利益,為了這樣不能倒的價值卻讓大多數的人受害,受到奴役之害,只是身為知識分子絕對不會自承此點,絕對會予人辯論到底,但問題是人們有沒有可能一面極度推崇研究Hannah Arendt的極權主義的起源,另一方面卻說為了國家利益,群眾利益,所以必須犧牲某部分的個人利益?顯然這是矛盾的問題,但卻從來也不會引起討論,而這就是以本書所述的知識分子組成的社會的雙重價值觀,透過媒體,宣傳,甚至透過政治影響,這些知識分子與其影響力早就在這個社會處在相對的高端,這是很難改變的現實,如果是一個弱勢者,真正要觀察的不是人們說些什麼,而是他們做了什麼,因此,從弱勢者手中獲取利益又沒付成本的究竟是資本家還是知識分子?絕對是一個值得仔細觀察推敲的問替.


  


  這本書就是從以上這些觀察出發,對於知識分子在經濟,法律,乃至戰爭等事務的影響,Sowell並沒有採取過度批判的態度,他只是以大量的歷史事件,配合運行於其中的各種主張變化,來說出知識分子這個角色是怎麼從18世紀一路行進至今而對於我們的世界有怎樣的影響,產生了那些真實的結果,是一本值得願意暫離主流社會價值,看一看另一種觀點的人的一種選擇.以上


 


2014年1月2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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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蛙


 翻開本書第一頁,是莫言文集的序,不是蛙這本書的序,回頭查了一下,買的這一本是莫言得獎後出版社集結20本莫言作品構成選集中的一本,出版社與原來單行本的出版社不同,而這一篇序引起我關注,是這序是以莫言手稿的2頁稿紙表現,作家字跡未必奇特,但序文讓我推想難道莫言寫作用的是繁體字?頗令人意外!買的這是一本手寫繁體字序文的簡體書,挺衝突有趣的.這篇小說是以四封信與一部劇本構成,組合看來頗特別,不過骨子裡終究是本小說,蛙這個故事初看很明確,以計畫生育為題演繹而成,卻也沒這麼簡單狹窄,時間跨度從1960年代一路到今,計劃生育引發的問題仍然在困擾人們,張藝謀才剛因超生被罰款,二胎卻也在放寬,標準變形起伏不一,但不論它如何變化,這種計劃就是荒謬,就是創造悲劇的源頭.然而特別顯得諷刺的是似乎只有這種荒謬的悲慘才能提供好作品的背景,才能讓人有更大的思考空間,才能讓人來正視自己的殘酷,才能讓作家借題發揮創造佳作,當然這未必全然是事實,否則新生代作家豈不沒有出頭的日子,畢竟相對於過去,政治,經濟,還是生活上的壓迫都少多了,不能因為舒適而否定新人創造的可能,但也因為時代有異,經歷不同,小說創作走偏鋒荒誕的越來越多,有時候自己的心態趕不上還真讀不下去,沒有經歷只好玩腦內遊戲,比較起來還是喜歡近乎真實的故事.


 


 說這故事不只計畫生育這麼狹窄,在於期間不斷的政治運動連帶著政治觀點的變化,反右,大躍進,文革,開放,人們很難完全避免無事或不受干擾,自然也難針對一個主題做單純探索,何況一旦牽涉政治,就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禁忌,不論是否會遭受政治阻擋,創作者本身在心理預設界線下反易自縛手腳. 基於好奇,前段期間看了部號稱被禁播5年的電視劇,這是一部頌揚改革開放30年的戲,主題如此政治正確何以會被禁?說改革當然要先說舊體制,說開放自然逃不掉寫封閉,所以文革冤案,逃港潮,非法限制居住,四五事件等敏感議題雖說被美化處理,依然是相對禁忌,儘管我看來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同樣的,這本蛙處理的議題也經過這些洗禮,自然就不說它是簡單的,基於人口控制而來的計畫生育,在我看來意味著將生命納入到國家,政府的掌控範圍內,讓人類生命服務於現代國家政治需求,它是社會工程學的衍生物,是某些智力聰穎統治者的聖化構想,想憑人力控制人口數以創造所謂的群體生存幸福,不論這種主張是否真有其可行性與必然性,人們質疑的是憑什麼單一個體要為人口過剩負責?且要以自己的生育數做為犧牲,而這種負責卻要透過國家威權力量予以強制授予,使得不願或不能接受者遭到國家迫害.


  而這還不包括國家主義對於人性與人權的迫害,雖然這是常見對蛙這故事的感想,但我把它放較後面,畢竟政治已經是這段期間的主流產物了,所以寧可先相信那些聰明的傢伙沒有惡意,純粹只是為了達到控制人口這個遠大的目標,也或者這是另一種自縛手腳,莫言也有他的自制,起碼使用劇本的作法,避免對於"法"這個角色的批判,寧可戲謔的以高大人荒謬審判來做個結尾,反正從第四部起,已經開始陷入魔幻,或全部的人都精神失常,姑姑,萬小跑,小獅子,袁腮,李手都是心裡明鏡,故意裝瘋賣傻如同說好了一般將謊言當成真話,明知小獅子無孕,卻要演成真有其事,顯然是作者對集體罪犯結構的一種隱喻.


 


  當然一本小說什麼都寫了,雖然是時間上必須的,難免就有虛應故事的嫌疑,20多萬字分載這許多,每一點都少了,不夠鄉土,不夠魔幻,也不夠辛辣,雖然有幾個攸關生死的場景,好像理所當然似的結果,感覺有點拖沓平淡,寫到當下的社會略嫌乏力,一如年輕作家寫文革也是不在狀況,靠著主題支撐,也許翻成外文會受歡迎,而這也是我看哈金小說的反思,如果哈金用他的母語中文寫作翻譯成英文,能夠有同樣的評價嗎?如果只是基於對中國議題的好奇,這種面向也該停止了.計劃生育滲透入個人,每個家庭到整個國家,帶來的民族性顛覆.農民的根是土地,地力的生產要壯勞力,壯勞力就是男娃,地力和承繼,斷了這兩個就是斷了農民生計.農民這個群體心思內有著流傳千年的計較,是一種現實的考慮,切實的壓力,切實的負擔,顯然蛙在個議題上是太過簡化的.畢竟如果沒有之前大躍進帶來的饑荒,怎麼會有人去想到去控制人口的問題?可惜,蛙被做了一個簡單制約,追根溯源已經無效,剩下的就是要用多少的時間能夠讓這場悲劇下臺?於是政策執行者在背政策制定者的黑鍋,政策制定者在背傳統觀念的黑鍋,於是就有了在這故事中姑姑,小獅子,秦河他們這些一線的執行者一再創造悲劇,但其實他們自己也是悲劇,除了那些限制性強迫手段,這些執行者創造了是另種新世界,獨生子女逐漸成了中國社會主流,這是另一種景象,也是計畫生育的另一種果,只是在這故事中顯然不見了.


 


   有一種對將人當作物,對唯物觀點姿態的批評,小說裡數次出現說那塊肉沒過鍋門就是生紀委的事,但是若讓他過了鍋門,那就是一條生命,不管它是不是黑戶能否報戶口,它已經是國家必須保障的一個人,於是多次出現為了那塊肉出鍋門的驚險場景,到後段的代孕議題,那更是直接人民幣2萬,4萬買一個代孕嬰兒,於是現實世界中有了張藝謀超生的748萬罰款,當然,對比傳統將男娃事做生產力,無形中也是另一種唯物觀,結合了前面的一胎政策,對於中國社會的影響,不單是想要個孩子這麼單一的事,它其實徹底從根本改變了一個民族的思維與面貌,顯性的張揚,不耐,自我,粗鄙替代了猥瑣自持,那非全然的自信,而更多的是自以為的傲慢,.蛙一方面結合了生命與政治的議題,在多種不同政治形態下對生命壓迫的問題,另一面也表示了用文學表述這一命題的問題,對於劇作家蝌蚪來說,顯然他不能認識當代社會中生命與政治的相關性,雖然他在給杉谷義人的信中贊揚歷史反思精神,但諷刺的是他本人恰不具備這一品質,從蝌蚪最終完成的作品也可以看出,雖然他試圖書寫姑姑的一生,對六十年的歷史進行清理,但他最終只完成了一段沒有時間,沒有歷史的劇本,當蝌蚪為自己曾當過計劃生育政策的幫兇而懺悔的時候,顯然忽略了對身邊一種新的政治型態對生命的戕害荼毒.因此我才說像蛙的問題正好反應的是那一代人的問題,對於過往政治的硬傷,他們能理解卻受制於外在因素而不能明寫,他們對於舊時代老問題基本都能掌握的不錯,即使是一種較古老的結構與語彙.他們真正的問題是追不上新的時代,1980年以後變化太快了,看得不是很明確,追不上了,筆下就虛了,他們以為現在富裕了,生活的尊嚴怎麼也該抬高了,其實生活的壓力並沒有減少,整個社會被各種既得利益所分割而開放度越來越小,更加物化了人命的價值,以致於有錢不怕超生,沒錢卻不敢生,這還停留在老問題上,一般人遠比文藝創作者現實多了,調整的更快,所以才說老的人已經追不上了,蛙的悲劇轉以另一種型態出現,高房價,低工資,高稅收的壓力,城鄉差距就學就業的壓力,醫療資源貧乏造成就醫的壓力,種種壓力上身,大概年輕人也無心多造幾個娃.


 


  雖然在蛙中,作者並沒有明確的對計畫生育表示反對,並在文中借姑姑的角色將這一政策反複強調並執行,而萬小跑幾乎都是站在雖不同意但都願意接受的態度上反映的是對國家力的順從,然而在姑姑年老時,她反複捏著泥人,在她的殘念里,每個泥人似乎都是曾經被她終止的生命,有形有體個個不同,而作家對計畫生育的取向也在此流露出了些許痕跡,雖然很隱忍,但相對於整個國家話語對此常年的沉默而言,已經是一種態度了.以上.


戰廢品

戰廢品  


戰廢品(War Trash)


 戰廢品個關於戰俘的小說,這些戰俘眼下只剩寥寥幾人,某小部分還住本市西南邊緣的山上,雖然是小說,故事如真反映這群人在戰俘營中的過往,他們是韓戰中被美軍俘虜的中國志願軍,一群活生生非虛擬的真人.對比前面的最寒冷的冬天與著朝鮮戰爭,小說從個人的視角,從第一人稱的戰俘角色來說這場戰爭故事,意義固然大不相同,視野也大異前二者,去掉國家,種族,階級,職業等束縛,說的是一個參戰者,作戰者,被俘者的精神心理與外在環境鬥爭,戰場上的敗兵,進入了戰俘營,也進入另一個戰場,在國共兩方隱匿於戰俘營勢力的鬥爭戰場,他們不斷的被甄別,被選擇,被放棄,同時也甄別,選擇,放棄別人,人人都被爭取,也都被放棄,一切只看需求者的動機是否改變,還是一變再變,戰俘不論官階高低都不過一個棋子而已,只不自知的在一個更高官階的棋盤上被棄子,一個令人放棄希望的故事,雖然一般人推崇哈金的等待,好兵或瘋狂,戰廢品這個故事是我個人喜歡的題材,主角俞元的疑問依然困擾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利,沒有選擇的自由,不論那是什麼束縛,宗教的,政治的,感情的,親情的還是其它,那怕是養一條狗,都沒得選,最恐怖的是還沒有不選的權利,你必須表態,被某種既定集體意識強迫你要選邊站,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即使是朋友也是隨時可以被放棄的朋友,猶記本書的最後一段話,"可不要把這本回憶錄當成"我們的故事",在我內心深處,我從來就不是他們中的一個,我只是寫下我的個人經歷",其中有相當的自由主義精神.


 俞元,一個在讀黃埔生,共產黨取得政權後仍被編入共軍,並被派往朝鮮參加抗美援朝戰爭,他不是共產黨員又有黃埔包伏在身,並非共軍部隊的核心軍官,卻因為通曉英文,能在戰俘營中與美國人溝通翻譯,因此被國共兩黨在戰俘營中的領導極力拉攏,也因此在遣返的路上一再交錯在回中國還是去台灣的選擇上被迫表態.我們知道在2萬多名的戰俘中,最後有14000多人來台,而6000多人選擇回中國,雖然過去的政治宣傳上都稱來台的為反共義士,但這故事透露著許多人是被迫選擇,連身上的殺豬拔毛,fuck Communism等刺青都是群體暴力下被強迫刺上的,讓人無法去到另一個選擇.故事的主軸說的就是俞元在戰俘營中的親歷,觀察與被支配,交叉著前段的戰場描述,並不以對話或血腥為主,總是在第一人稱平靜冷靜又太過清晰的腦袋中寫下戰俘營中的算計與殘酷,士兵正如主題戰廢品(War Trash),打殘了,傷了,壞了,成了廢品,到了戰俘營,其實連做個廢品都不應該,對於黨,對於國沒有戰死還苟活於世就是不忠,就是罪大惡極,但儘管如此,做個廢品仍有被遣返回中國的必要,那是面子問題,國格問題,是我們政黨比你們更具吸引力的問題,這是廢品的唯一價值,所以當廢品回國後就真的回到他廢品的地位,俞元就是這故事的見證人.


 這不是一本重心放在戰爭場面,那些眼見為憑的殺戮畫面,以視覺感官來描述韓戰的書,它表達的是一種無聲更懾人心的戰鬥.人們跋涉千里萬里,到一個陌生的地界,參與一場不知真實目的的戰爭,志願軍都被輸入了標準答案,對抗美帝國主義,比起最寒冷的冬天裡的美軍,看來比較有憑有理師出有名,或至少有個解嘲的理由,帶著這種信念,從戰場一路與美軍對抗到戰俘營裡,即使到了戰俘營,身體自由受到限制,但腦子裡受到灌輸的政治價值依然未受限制,一再見到的對抗場面,抗議,絕食,甚至綁架戰俘營的美軍將領,表面上是為著這些冠冕堂皇的口號,實際上不過就是為了少數人的私願,為了個人政治的利益,,為了避免回國後可能的懲罰,其實都是為自己而戰,抗爭,卻一直以為是為了一種抓不到,看不清,道不明的高調.對於暴力,那些一眼看穿,能令人感到驚懼,害怕的壓迫,任何一個人都能輕易辨視,但是那些非透過暴力,而以一種近乎宗教式的手段,似乎再廣博的知識,偉大的人格,還是洞若觀火的智慧,在一個經過集體主義,或封建式,宗教式,洗腦式的傳播後,行成了一種大範圍無邊無際無鐵窗的牢籠,這種囚籠可以一種緩慢的方式罩住一塊大地,甚至可以延續經歷千年,讓人們很難擺脫,這不單單是共產黨,國民黨之類的政治選擇問題,一些制度,一些信仰,一些政治觀,品牌觀,品味喜好,藝術價值,都是這種觀念具體而微的表現.周星馳電影的台詞表達的最好"讀過書明事理的人,大都在清廷裏當官,所以如果我們要對付清廷,就要用一些蠢一點的人,對付那些蠢人就決不能跟他們說真話,必須用宗教的形式催眠他們,使他們覺得所做的事情是對的,所以反清複明只不過是個口號,跟阿彌陀佛其實是一樣的".這雖然只是句戲文,卻真實的寫出了世界運作的大半真理,即使到了自以為更文明,更民主的現代社會,這種宗教式催眠的手法還在不斷的侵嗜我們.


  小說裡那小群忠誠為共黨的戰俘,經過種種殘酷壓迫後回到中國,回國後卻反被共產黨開革,被社會唾棄,被親人藐視,成了社會邊緣人,有人甚至在文革時慘被批鬥,終其一生得不到幸福,一切只因為他們沒有殉國,因為個人偷生茍活玷辱了國家名譽.對比小說裡特意用1986回鄉的遣返台灣的俘擄獲得的好發展,"他們私下裡歎氣和後悔,當年九死一生地回到了祖國,結果追求和實現的是一個虛幻的忠誠",我不敢笑他們愚笨,因為這種愚蠢可能在我們身上或周邊隨時都能遇到,在電視看到的名嘴,還是書店中販賣的作家書籍,或是那些政治人物,宗教大師,他們中的部份仍在傳播這種慢性毒藥,讓人不知覺中就進入夢鄉,而作者可能不知,他筆下那些到台灣過的不錯,有升遷,創業的,甚至事業成功者,也只是少數,多數的仍在社會底層,甚至只有能力居住在一個官方提供固定的終老之所,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因為他們也會被甄別,懷疑,不被信任,這道理到哪都一樣.正如現在還有很多號稱推動民主的人還在不斷的甄別,選擇別人,按照他們自創的阿彌陀佛忙碌著.


  而關於朝鮮,做為志願軍與美軍腳下的棋盤,主角是這麼看的,"他覺得朝鮮百姓對待美軍比中國志願軍好,美軍帶來物資,軍隊撤離後還能留下殘存品給朝鮮百姓,而中國志願軍來朝除了小偷小摸外,在朝鮮人民看來,只是為了保衛中國利益,因此就不能不毀壞朝鮮人民的家園,莊稼,生計,站在朝鮮人的立場,要是中國軍隊不曾越過鴨綠江,數以百萬計的百姓就不會失去生命.中國人到這裡來,主要是為了讓戰火不要燒到自己的國土上.或者說,志願軍是給蘇聯人當了炮灰,做了政治利益下的犧牲品,雖然戰爭是朝鮮人自己挑起來的,可是像他們這樣的小國,最後只能淪為各個大國的戰場,不管誰打贏了這場戰爭,朝鮮都輸定了,而志願軍以為自己大老遠地跑來是幫助朝鮮人的,可也自覺不自覺地當了破壞者",這裡面沒有責問美軍半句,而是一個對應方的角色,寫下自己對於朝鮮戰爭的想法,我覺得很實在,比起前面的兩本書,又是另一種觀點,值的參考.以上.


富士坑:美國製造的真實故事

  富士坑:美國製造的真實故事(Foxconned: Imaginary Jobs, Bulldozed Homes, and the Sacking of Local Government,Lawrence Tabak)                "富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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