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31日 星期六

七殺簡史

 

七殺簡史(A Brief History of Seven Killings,Marlon James)

   "七殺簡史"是以1976年在比鄰海地的牙買加發生的一樁歌手槍擊事件為核心所發展出來的小說,這事件因為無人死亡所以並不廣為人知,但不了解這件槍擊始末,對於閱讀"七殺簡史"可能會有進入的困難,因為作者採用了特殊的敘事手法,可能會令不熟悉事件的人有不知所云之感.而這槍擊或許跟海地總統被暗殺背後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組織與人物如出一轍.近期有趣的國際事件就是海地總統遭闖入官邸的歹徒槍殺,歹徒行兇後竟然跑到我國駐海地代表處躲藏.雖說中南美加勒比海國家頻發暗殺,政變,致社會,國家動盪,不過原則上都能找到做這些事的元兇或組織.海地總統被暗殺的黑手至今並不清楚,有趣的是我國角色的詭異,真相當然不會像官方宣稱的歹徒是順道來代表處撈錢這類有點瞎的理由.但可以肯定因為現任總統被殺,我國之前貸付給海地1.5億美元將失去它的作用,隨著海地新任領導人上台,必定還要再給上另一筆新的賄款,且該國將有一段社會混亂時期也是必然的."七殺簡史"就是描寫這種社會,政治的混亂下,暴力橫行的殘酷樣貌,可以說讀者一方面在認識表面的歷史事件,實際上卻是在欣賞一本大長篇的暴力史,政局不穩混亂社會下的街頭暴力學.

  這樁槍擊是歷史上真實事件,對象是牙買加歌手Bob Marley,他是成功的將雷鬼音樂(Reggay)由牙買加帶到美國,歐洲的音樂人,對當時的流行音樂文化產生重大的影響.雷鬼之名源自牙買加的街道,意思是日常生活上一些瑣事.Bob Marley在傳播發揚雷鬼音樂上的重要地位,後世稱他為"雷鬼之父".他在牙買加更是一位受歡迎具高度社會影響力的藝人.當然,如果只是這樣一個音樂人被槍擊,我大可不必以海地事件開頭,這相關性看完整個故事便能有連結.在牙買加,Reggay的興起與一種被稱為拉斯塔里法的宗教運動(Rastafari movement)相伴,它是1930年代牙買加興起的一個黑人基督教宗教運動與社會運動,該運動宣揚"非洲中心主義",關注受到西方社會或"巴比倫"壓迫的非裔群體,這裡的"巴比倫"指的是政府體制.因此,這種宗教主張不會單純的只與與宗教有關,必定會與政治有所牽連,甚至還有點大黑人主義的種族觀點潛藏其間,而Marley是個拉斯塔里法的篤信者與強力宣傳者,對於牙買加社會相當有影響力,加上此宗教運動的信仰者都是底層社會的民眾,能夠控制運動,便能控制底層人民意向.牙買加自建國獨立後政局並不安定,政黨傾軋對抗暴力橫生,1976年時牙買加執政黨是人民民族黨(People's National Party),它是一個主張社會主義的政黨,總理也是該黨黨魁是Michael Manley,他在1972年上台,個人與古巴卡斯楚交好.而與其對抗的則是牙買加勞動黨(Jamaica Labour Party),當時的黨魁是Edward Seaga.兩黨多年來輪流執政,彼此對抗,後因為對抗升級為街頭暴力,兩黨又各自扶持吸收地方黑道做為對抗支持的基礎,這形成了牙買加社會動亂的主要原因.因為出生地的原因,Maley在政治上被認為是支持人民民族黨,儘管他宣稱從未支持過任何政黨,厭惡政客,但因為他的社會影響力,兩黨都想拉攏他成為自己的支持者,不過面對紊亂的社會,Marley長期主張以和平和解代替對抗與暴力,唯有如此牙買加才會有穩定與出路.1976年12月社會暴亂升級,Marley試圖想以音樂來化解兩黨的對立,以及因為這種對抗所產生的紊亂,因此宣布將在12/5舉辦一場"微笑牙買加"的演唱會.當時街頭暴力升級,首都隨時都有街頭槍戰發生,交戰雙方不互相讓且手段殘忍血腥恐怖,與此同時美國CIA一直都在交戰雙方中扮演著怪異的角色,表面上主張維護牙買加穩定,但私下裡卻又提供武器給勞動黨的黑道,槍支在社會流竄,槍擊事件屢見不鮮,但更突然的是當Marley宣布要舉辦演唱會不久,總理Michael Manley則宣布要在12/16舉行新的大選.在演唱會舉行前兩天的晚上,Marley和他的樂隊正在進行最後的練習,幾名槍手闖入他家肆意射擊,Marley與許多樂團的人員受了槍傷.致使其後Marley雖然仍開了演唱會,但隔日隨即離開牙買加達2年之久,隨著演唱會落幕後舉行的大選則由人民民族黨大獲全勝,Michael Manley繼續連任總理.雖然很久以後再度查明的種種跡象表明槍擊可能是勞動黨所為,但因中情局在當地的人員也有介入現象,加上官方未對此事件給出任何調查回應,所以儘管民眾懷疑襲擊事件背後有政治力量推動,但因種種猜測使得一切仍舊像是個謎團,才開始有了對此槍擊事件的各種異想,而"七殺簡史"正是由對此謎團的各種可能猜測所發展出來的.

    謎團有許多路徑.首先槍擊可能是Michael Manley做的.他是總理,又在Marley宣布舉行演唱會後,突擊式的宣告了新的大選,這就創造了一種假象,讓人以為Marley是支持他的,演唱會就是他大選連任的序曲,因此,他以現代網路"反串"的概念,派人去槍擊Marley,讓民眾以為是勞動黨不滿Marley的政治傾向而槍擊,如此選票自然就會流向人民民族黨,這樣的猜測是因為槍擊事件當下原先被Manley派去保護Marley的人突然都不見了.其次,槍擊可能是勞動黨派人做的,這原因更直接,因為2年後Marley結束流放回到牙買加,這事在政府的保證加上兩大黑幫頭目倡議和解和平親到倫敦邀請Marley回到了牙買加,而黑幫頭目之一屬於勞動黨的Cloudia自幼即與Marley住同一街區因而相熟,他因為信任Cloudia而回國,在此又舉辦了一場演場會名為"One Love Peace",這場演唱會極具象徵性意義,當演唱會進行到凌晨兩點時,Marley邊唱邊跳,在閃電中喊出邀請總理Michael Manley與反對黨黨魁Edward Seaga兩人上台,配合著Marley唱出團結一致的歌詞,兩名政敵竟在台上握手表達和解,簡直就是一場天象創造的和平景象.然而事情並沒這麼簡單,幾天後黑幫的Jim Brown來送演唱會的門票收入時,Marley認出了他在槍擊當晚曾在現場出現,儘管他不確定Brown是不槍手之一,而這名黑幫分子Brown支持的是勞動黨,因此懷疑槍擊是勞動黨做的也很合理,就是不要讓Marley成為總理的支持者.事實上雖然名為"One Love Peace"演場會,這是伴隨著演唱會器材從美國運來的,還有許多武器,槍枝被送到了勞動黨所屬的黑幫手中,暴力並沒有因此暫停,先是Cloudia與他所屬支持人民民族黨的黑幫被暗殺,然後支持勞動黨的黑幫則由警察來處理,雙方的衝突來越激烈,和平對某些人來說是沒有好處的,而CIA被認為在其間扮演著要角,這是因為Michael Manley的社會主義主張,他與卡斯楚的交情,美國不可能容許牙買加再成為共黨集團的成員,所以必須要推翻他,在1980年的大選勞動黨主張保守主義資本制度的的Edward Seaga當選為總理,完全合乎這樣的結果,所以CIA被懷疑是槍擊的策劃者也有其可能性,Marley的存在阻礙了美國利益,當時的和平也不利於Seaga,所以Seaga接受CIA的合作,萬全是可能的.除了這三種路徑之外,解開謎團的唯一的社會因素路徑就是Marley有一位騎師好友,因為接受賄賂詐賭故意輸掉賽馬比賽,但卻黑吃黑吞掉了所有的錢跑路消失,跟他串謀的黑道因為找不到人討錢,便找上了Marley,而他不願一直當付錢的冤大頭,於是便遭到這幫人的槍擊.因為至少有這些可能的兇手存在,便形成了各種可能假想來解開謎團,或建構更大的一個謎團故事.

    這本60萬字超過700頁的大長篇,我大概看到200頁左右才真的有暢快的感覺.首先這是一本多線第一人稱的小說,小說裡分篇章的方式不是第一章,第二章這種,而是直接以某個人名代表新的一個篇章,顧名思義該篇章就是以該人名為第一人稱作為敘述者.敘述的事情自然是以他們個別的角度來寫12/3日之他們在牙買加首都京斯頓日常的所見所聞所知,當然這裡的人物都不是隨便虛擬的.每一個都可以在真實歷史中招到原形人物.比如貫穿小說的焦點"歌手"指的就是Marley,"羅爸爸'是Claudia,"喬西.威爾斯'就是Jim Brown,"彼得.納薩爾"可能是Edward Seaga,總理Manley不需要改變以原形登場,自然還有許多來自美國的CIA人員,與媒體人穿插其間.這許多第一人稱的敘述在閱讀剛開始時有些紊亂,隨著角色的背後所代表的團體或勢力越發清楚,理解上的困難排出.接著就是文字帶來的絕對吸引力,可千萬別誤會,這種故事絕無甚麼優美用詞,從開頭到結尾,運用粗俗的街頭語言,髒話,加上這個時空,由紊亂的政治,暴力的街頭,黑道的猖獗,雷鬼音樂與拉斯塔里法宗教運動下所帶來各種次文化,吸大麻嗑藥,性濫交,種族歧視,美國夢的發酵,各種各樣的能想到的黃紅黑,色情,流血,暗殺,爆炸,勾引,利用,賄賂事件在政治詭譎變化的氣氛下形成一種特別壓抑又潛藏危機的氛圍,但是卻用大量的街頭語言,與雷鬼音樂直白的歌詞交互的來呈現,呈現我前面所說的那四種可能的原因路徑.讓槍擊事件錯綜複雜,卻又沒有一絲的被隱藏被消失被遺忘.因為真正的原因或許不是那麼重要,也許只是剛好許多人都又恨Marley或是想讓它消失的種種理由就是了.而用字的粗俗,下流其實正好符合這本小說的主題與調性,一如蒙馬特遺書的吶喊式的文字也完全的符合作者的情緒一樣,這些都不是走文字美化那種路徑,是以文本所想表達的意境為它的核心.

     小說一如英文書名"brief history"所示,在史實的牽絆敘述上相當短暫,畢竟他不是來呈現歷史觀點的歷史小說,頂多能說有些粗鄙史詩的感覺隱藏期間,它聚焦於一起歌手的遇襲事件,但在時間,空間上卻全然打開,讓讀者從小人物與大人物間的嚴刑互動了解牙買加獨立後恰逢冷戰時期背景下的各種艱難,從社會秩序紊亂到政治詭譎的一種狀態.正是這種放棄了政大恢弘的史實敘事的方式,改以黑街暗巷不為人知的祕情,使得德者看到的是運用更生動個體敘事的呈現方式,讓生命與生活更赤裸裸的呈現出來,這正是本書的最大特點,數不清的幾個人的第一人稱的群體性敘事,這裡的第一人稱不是單純的選擇要角的一個或兩個,而是從歌手,經紀人,地痞,黑道,中情局間諜,到中情局高官,媒體特派員,政府官員,一系列的第一人稱,來了個交錯雜燴的方式呈現一個彼此可能知道或僅部分理解,聽聞的故事,或是社會事件.幾十個角色,分別進行第一人稱敘事,這種結構會令初次接觸的讀者感到混亂,人物混淆,滿滿的“我”,而讀者需要從不同的“我”中去留意當前這個“我”是甚麼角色,他在整個故事中的位置於影響是甚麼,除此之外,每一個我的社交關係都代表了他在這整段簡史的地位與代表意義.單獨拆開看都是第一人稱,只能根據"我"描述他人的相對角色,敘事特點,語言風格,慢慢將一個個“我”變成鮮活的人物.所以,這是一本需要專注去讀的小說.因此這本小說若沒有理解我前面根據史實整理出來整個事件發展的過程前後,其實是不容易從文本中看出來這名歌手被槍擊讓讀者所知曉的究竟是甚麼事情.絕對會有讀不懂的感受.但這種寫法的代入感頗強,伴隨不同人物,從黑幫老大到殺手,小流氓,中情局特工到美國記者,從失業女孩到失意情婦,什麽人都有,什麽樣的生活都在這裡呈現,你被第一人稱敘述拉得更近,可以解此感受到作者的功力.整體來看,你可以感受到一個看似表面有序卻混亂的世界,有序在於在牙買加,從統治階層到民間,從白道到黑道,都有一套自成體系的運行規則,一旦進入就成為系統的一部分,只能按照自己的身分行事,僵化,沒有改變的可能.但同時,牙買加又是混亂的,所有人都在為生存和利益自相殘殺,沒有一方能一直權勢喧天,或是屹立不倒,一個成功者可能就是下一個犧牲品.這樣的世界是讓人感到絕望的,無論黑幫,平民,還是看似進退自如的美國人,都只能活著當下,等待者不知名的災難降臨.

    個人以為Marlon James在這小說所想探索的範圍與企圖新都相當大,打破了所謂的歷史小說的敘述方式,實際上它也不是意義上的歷史小說,它像拼圖一樣,每一個單篇都是一個獨立成塊的圖畫,但拼湊成如何就是功力所在.故事的發展當然不僅止於1978年歌手應兩位黑幫教父所請回國這麼簡單的完結,它還兼蓄了這些時間中不同身分的人各自身上所發生的故事,從中情局官員,當初的槍擊者,採訪記者,黑道自己的遭遇與隨後的醒悟,政權與政治的依然如舊,人民的困苦與社會的紊亂不辨,即是後來Seaga果然如願在1980成為海地總理,但社會的紊亂依然,而且飛鳥進良弓藏,小說中無論是八條城或是哥本哈哥城的黑道大哥都被軍方或警方暗中給殺害了,這完全與牙買加歷史事件一致,當政客的走狗,最後只能被殺,即使還有利用價值但你有洩密的可能就沒又存在的理由.甚至於歌手死後的世界,作者依舊將這種改變與影響跟著敘述下去.除了敘述的多線第一人稱,在中段後也出現類意識流或現實魔幻主義這些類手法,當然手法自身不太重要,我們能看成是一種即將面臨死亡或吸毒者處在一種似真似幻境界的聯想,畢竟這本小說裡都沒有吃乾飯的道德主義人物,不是貪圖財勢權力,便是營營苟苟的地層人物,槍擊,謀殺,嗑藥,賣淫,所以那些類意識流的內容並不會妨害閱讀,即使不理解也不是問題.整本書仿佛一片散亂的拼圖片,讀者必須清楚的分辨出細小而略帶規則的脈絡,開動想象力,調動各種連結的可能才能一點點還原出故事的模樣.這也是為何我會以海地事件為此篇開頭,因為連這種單純的歌手槍擊事件都能牽連到中情局與美國外交的各種意圖可能,更何況是一國元首不明理由的被殺,更值得玩味.以上. 


2021年7月23日 星期五

莫斯科紳士

 

莫斯科紳士(A Gentleman in Moscow,Amor Towles)

    接著看幾本小說,預計有"莫斯科紳士","七殺簡史","送奶工","善心天使".基本順讀,若有審美疲勞再外插它類的書籍.

    "莫斯科紳士"是通俗的,不過這大概也是它最大的優點.Towles花了相當大的篇幅寫了一個失去權力與自由的沙俄貴族羅斯托夫伯爵在俄共時期被監禁的生活.雖說是監禁,但伯爵只是被軟禁在莫斯科具代表性的中央飯店中不得外出,但在飯店中還是被允許隨處走動.自1922年6月到1954年趁亂逃回幼年故鄉下諾夫高羅德為止,他一共在飯店中生活了32年.因為是前貴族,在新政府眼中必然不受歡迎,被監禁似乎完全可以接受,加上因為一首詩涉毀而被判終身監禁入罪符合時代的背景,只是在飯店中坐牢這種情節設計怎麼看都實在是不合乎情領與邏輯,畢竟那個新政府可是比恐怖伊凡還要恐怖多了的紅色俄國共產黨.

    這座中央飯店招待與接受的客人普遍是政商名賈,前朝貴族或是新政府權貴,不只飯店布置設計規劃宏偉,氣派,每個房間擁有各自獨特的風格設計,又有花店,酒吧,理髮廳,西服店等完全符合現代五星級旅館的規制設施,是一個奢糜的銷金窟,一個上流社會交往與享受的俱樂部.羅斯托夫的存在就是"以身作則",以他"前"上流社會,貴族後代的角色,在王國衰落新世界出現時,繼續的保持他一貫優雅悠閒富裕不求人的生活水準,展現他貴族未落拓的一面.這間飯店存在的另一種意象也顯示儘管舊社會舊世界已被推翻,打破,但其實這種身分上的上流,貴族並沒有消失,它只是以另一種型態與方式重新地回到新社會裡,而羅斯托夫雖然被"下獄",絕大部分的財產被沒收,仍以其"前要人"的身分,一方面受仍存傳統思維者的尊敬,一方面又是新政府新貴族監視與利用的對象,對他而言中央是旅館又是監獄,監禁的是羅斯托夫的肉體,與羅斯托夫相伴的過往的高檔物質生活,避免它們汙染旅館之外的地方.

   但是除了以上的解釋外,個人其實不太清楚這小說究竟要說的是個甚麼故事.也只能以羅斯托夫伯爵以一個貴族紳士的姿態,配上樂觀的態度,佐以多元的情趣來豐富自己受監禁而失去自由滋味的生活空間,改以另一種方式來對抗苦難,或與苦難共存,最終重獲自我的故事來解釋.畢竟如我前面所寫,以俄共的整肅歷史來說,這個故事的發展背景下要突然冒出一個前朝貴族居然能夠繼續享受高檔的物質生活,且持續幾十年,實在是個不現實的想像,不過作者Towles是個美國人,顯然是不太計較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的可能性,儘管這本小說引用了許多俄國作家如契珂夫,托爾斯泰,普錫金等人作品的內容,俄國生活的習慣,歷史,但顯然避掉了對於史達林統治下的俄國恐怖生活的一絲血腥與恐怖屠殺想像,而其旅館生活氛圍的描寫比較像是一群人悠閒的生活在中央旅館中,完全不太理會外界的變化,所謂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要不是他的朋友遭到文字獄非難而亡,加上協助女兒蘇菲亞逃離俄國,我懷疑羅斯托夫可能根本就老死於此,不會有逃離的念頭,也沒有太多自由色彩的宣告,且可能因此淪為一部花了32年逃獄的故事,而這寫呼應了開頭讓羅斯托夫獲罪終身監禁的那首詩主題"如今安在".

   基於以上理由,因此並不將這本小說看成是老掉牙投奔自由尋求政治庇護的故事,也不是單純逃獄的故事.但好玩的來了,若將小說改編成電影,我相信投奔自由,逃獄,必定會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成了主軸,因為就這方面看確實是略帶有趣,嫌疑,詭譎,偶爾驚心動魄吸引人眼球的通俗故事.但是其實重心應該還是在於一個伯爵如何的在失去權力地位下依舊過著開朗合乎品味階級生活的故事.如何在監禁中保持自我的樂觀,自我的救贖.而其中最溫暖的是那些在伯爵困苦時期與他相守相助的小人物,多數都是在飯店工作的同仁,在幽禁的天地裡營造出相對平和靜謐的氛圍,讓人百感交集.博亞爾斯基餐廳的三巨頭:主廚埃米爾,餐廳經理安德烈,領班羅斯托夫伯爵,組成的聯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行善助人,女演員安娜雖為了保全自己,雖幾次攀上不同權貴的高枝,但並未忘記善良的存在,在妮娜之女蘇菲亞行將被政府強行募集入樂團時時,挺身相助,裁縫瑪莉娜是蘇菲亞貼心的陪伴,加上酒吧奧希在關鍵時候的暗中推力,樂隊指揮維克多發掘了蘇菲亞的音樂天賦,美國人理查在整個出逃計劃中協助最後的打電話畫下完美句點.這些來自各階層的平凡人物,正是黑暗天空里閃爍微光的星辰,讓歷經跋涉的人們,在最絕望的時候,保存了最後一絲希望.因此從劇情看成是逃獄或政治庇護的故事是通俗性較高,且符合美國人認知的世界觀中必然結局,只是這種結果與他緊湊帶緊張的氛圍讓劇情很像好萊鄔歷來的對俄觀點,與冷戰認知,這就顯得有些一廂情願了.

   個人以為劇情是這本小說唯一的核心,我也不想太刻意的硬解許多不成熟的觀點,所以在此就不透露劇情了,只能說是一個適合作為改編成為影視題材的作品,但若要更進一步論它的特色與意義,目標,就顯得有一點強人所難了,這方面似乎表現的相對弱了許多.以上.

2021年7月20日 星期二

真確:扭轉十大直覺偏誤,發現事情比你想的美好

 

真確:扭轉十大直覺偏誤,發現事情比你想的美好(FACTFULNESS: Ten Reasons We’re Wrong About the World--and Why Things Are Better Than You Think,Hans Rosling & Ola Rosling & Anna Rosling)

   這一本看得快,但沒有採取速讀,只是正常讀速,可能通俗讀物就是需要難度降維以招攬更多讀者.心得應該不會太長,但這並不意味這本書沒有價值,相反的本書有兩種價值值得留意.一是從文本自身而來,就是讀者接收從書名標題到內容所帶來的智慧受用價值,另一種價值則是它正顯示了社會的醜陋狀態,這種狀態就是讀者可能一面基於書籍內容來推崇,但另一面卻完全按照書中被質疑的思考行事,這本書的暢銷顯出的就是人們言行不一的社會怪現象.

  "真確"寫出人們思考中可能存在的十大直覺偏誤,這些直覺偏誤影響了人們對真實世界的看法與作法,甚至因此產生許多錯誤的決策,作者Rosling們藉書提醒世人避免重蹈覆轍.這裡的重蹈覆轍指的有兩部分,第一個部分糾正是個別人對於世界觀既定印象與認知的錯誤,第二部分是糾正人們在思考與觀察行為裡的錯誤習性.之所以會有這兩部分的錯誤,是因為人們總是讓"直覺"成為佔據或替帶思考.這裡的直覺與我們前面看的"雜訊"剛好絕對相關,顯然是行為科學的部分,也跟所謂的系統一"快思"是相關的,而直覺的具體型態依Rosling所分共有10種."二分法","負面","直線型","恐懼型","失真型","概括型","宿命型","單一觀點","怪罪型","急迫型".根據康納曼在"雜訊"中的觀點,直接使用直覺作為預測與決策反應是預測失敗者最大的因素,甚至遠超系統方法的偏誤,人類行為差異的雜訊,它直接屬於"客觀的無知",這樣一來這本"真確"就是在補足說明對於人類"客觀的無知"的幾種來源與可能條件,也就是"真確"所說的其實正是操縱決策與預測事件中人類無知行為的來源.

  表面上本書是一本看如何看世界的書,它首先打破過往以"已開發國家","未開發國家"二分國家收入來區分兩種類別國家中各種社會現象的差異方式與可能解釋的習慣,改將這種二分法細分為四級,從第一級最貧窮的國家,到第4級最富裕的國家,只是單憑著分級加細,便能推翻過往對於未開發國家與已開發國家間在社會發展的各類面向上如教育,婦女,兒童,醫療,飲食,文化出現差異的緣由,得出相對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結論.原來不好的世界狀態在這裡突然都變得美好起來,一切都變得有可能.主要原因是經過細分後,增加了中間收入等級的國家,細格化的效果,讓社會間的一些微變動,小變動以明顯的方式被揭露出來,透別是透過時間軸的拉長.從這樣細分之下的世界觀,將不再是富國越富,拉大了窮國家間的差距,Rosling反而看出當前中間所得的國家才是世界人口的主力,是未來全球財富增長的主要群體,是未來消費世界的大宗,是找尋未來極好投資標的暗池,相比之下,過去富裕的國家在未來雖不建德必然會衰退,但在全球重要性下必定逐步讓於這些新興的發展國家.同樣的道理,這些第2,3級的國家,絕大多數過往都是由第1級發展上來的,因此即使今日仍名列第1級的國家,未來都有可能循著相同的道路往上,因此,從Rosling的觀察中,他指出其實世界是一天天在變得更好,現在的印度,將來的非洲國家都有可能成為地球的生產製造中心,甚至成為富裕國家,從此點看,這是一本樂觀與正向看待世界變化與未來的書籍,也就是我們開頭所謂文本所來的第一種價值.而在這種可能性的立場下,除了正向樂觀之外還藏有5個值得留心的全球危機可能,分別是全球傳染病,金融崩潰,第三次世界大戰,氣候變遷,赤貧有可能在為來是全球樂觀前景上疑似的烏雲.

  但是這本書所帶來的第二種價值更值得深思.首先,與前者種不同,第二價值帶來的恐怕就是悲觀的,甚是想來令人細思極恐.所謂的直覺,即"雜訊"所說的"客觀的無知"竟然如此地以二分法,宿命論,單一意識形態,單點,單向思維,負面情緒,恐懼未知性格,或是不求甚解的以粗略,以特例作為通例,以古為今的各種隱形面貌潛藏在我們習慣性的行為,與潛意識中,因此在做預測或是決策判斷時,這些潛伏導致人們選擇無知的條件都會隨時的掌控我們.如過選擇或預測的結果只是攸關個體或個人的人生,那也頂多是個人的業障,自行領受就是了.問題是群眾"客觀的無知"所產生的集合力量可能對集體的生命與生活有重大影響,另外掌握權力的人若時時存在這種"客觀的無知",或是懂得利用群眾的"客觀的無知",那麼單純"直覺"的破壞力量影響所及將是難以估計.但是這樣重點就來了,"真確"這本書的目標就在提醒讀者隨時追求"真確",養成"求真習慣".但是誰需要真確呢?誰需要求真呢?這書的最後在敘述中隨意的提到三種人通常不是"真"的追求者,因為他們的工作並不是靠"真"來評價成功與否,這三種人便是記者,社運人士與政治人物.說到底,真實呈現世界終究不是這三種人的任務,也不是目標.他們永遠必須靠誇張說詞與吸睛故事搶下我們的注意力,永遠會鎖定異常而非平常,也永遠是關注最新的改變,關注立即的改變,而不是關注緩慢的進展.對這三種人來說平實中性的呈現世界,雖然正確卻無趣.他們的權力與利益來源,或說的高端一點,成就來源往往需要依靠群眾的支持與認同.因此群眾的"客觀的無知",直覺,就是他們仰賴贏得群眾支持的必要條件,群眾越依賴直覺,越無知,就越受這三類人歡迎,也是他們必須在自己能力範圍內最需要創造的社會氛圍,所以這本書提出的10種直覺偏誤,正是他們熱烈期待長存於社會的一種現象.而如此說來,豈不就是一種令人感覺極端恐怖,與悲觀的未來環境,而這種價值與第一種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就不再重複作者建議如何防範避免陷入10種直覺謬誤的方法,如何希望透過教育,社會力量來改變直覺影響世界的現象,因為真實的世界有助於人把人生走好,讓人更安心,這些是幾個能夠執行的方式.但對我來說,這些想法依我國社會當前態勢,似乎是過於樂觀了,我們社會反應出人類直覺的力量,特別是群眾的"客觀的無知"簡直是一種相當恐怖的武器,根本不可能靠著一本書,一些教育能改變,甚至於受過最高等教育的博士,教授,最高級的醫學科學研究者,院士,媒體的總編輯,主筆居然一天到晚都在發表著完全符那10條直覺偏誤的話,或文章,來協助統治者愚民,那就更別提那些次媒體,網紅的完全就是瞄準這些直覺性的民眾為目標.所以說,要創要一個求真的環境與社會,基本上太難,太悲觀,甚至於出版本書的人可能就是這樣的一種人,而以上這些正是我開頭所說的暢銷所代表的現象諷刺,不得不令人覺得細思極恐.以上.


2021年7月18日 星期日

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

 

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Things Fall Apart,Chinua Achebe)

    連續的第三位奈及利亞作家是阿契貝(Achebe).簡體版是"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繁體版書名是"分崩離析",手邊有的是簡體版.

    這本小說有著跟前兩本作品類似的特色一樣,就是敘述脈絡清楚,故事簡潔,文字直白,不玩所謂的文學技術,純以文字立基.但相比之下,"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卻一個野性勃發的小說.雖然"半輪黃日"以200萬人被屠殺為背景,而索因卡的童年回憶充滿著非洲鄉野意趣.但阿契貝則直接以非洲原始文明與西方殖民主帶來的文明的衝突活生生的寫入故事裡.

    這是發生在在奈及利亞的烏姆奧菲亞的故事,這是一個由9村落構成的一個伊博族部落,主角是一位叫做奧貢喀沃的男人,此人自幼家貧,且他的父親烏諾卡以膽小與懶散為人所知,因為不愛勞動工作,經常阮囊羞澀,並欠下大筆債務,被村里的鄉親嘲笑,所以奧貢喀沃自幼即發誓要成為一個真正男人,且要在村中取得地位.他身體力行,勤奮耕作,同時經常的訓練身體,因此他很早就成了村裡的摔角高手,並建立了堅實的家業,娶了三個妻子,並成為村裡受人敬重的大老之一.除此之外,奧貢喀沃野漸漸顯露出特別的具有野性,暴躁,執拗性格,且無條件地遵守所有祖傳的儀俗,所以他是一個充滿男子氣概卻又缺乏新思考的一個粗魯男人.奧貢喀沃的村子與鄰村發生爭執而被殺了一個男人,做為賠償鄰村給了它們村一男一女.女孩子被送去給被殺害的人的兒子當老婆,但男孩伊克美弗納卻沒有處置方法,村中大老經商議後決定暫時寄放在奧貢喀沃家撫養.奧貢喀沃的家庭生活氣氛不算和諧,但伊克美弗納的出現讓此有了些改變,因為他比奧貢喀沃的親生子恩沃伊埃更符合一個真正男子漢的形象,他暗中早視伊克美弗納為親生兒子看待.

   三年後,村中經由宗教儀式裡的地神顯示必須處死伊克美弗納,村裡才能得到安寧.奧貢喀沃雖然因此感到悲傷,無奈,但他卻寧可遵守傳統,在別人叫他躲避的暗示下卻寧可親手殺死了伊克美弗納,此後奧貢喀沃家的生活越來越好.直到一場意外的出現才將他幸福生活打破了.在一場葬禮上,人們為了紀念死者,喬裝神靈和祖先的乩身正在瘋狂演出,奧貢喀沃卻在當時不甚讓槍支走火,殺死了一族人男孩,根據習俗他必須離開村子七年.因此他選擇到過世母親幼時生活的村落生活.奧貢喀沃一生最大的目標就是成為村中受人敬重尊敬的長老,但七年的流放將使他喪失攀上高位的機會與時間,因此他郁郁寡歡,但是在舅舅的支持鼓勵下他再一次的振作起來,憑借勤勞的雙手又重新累積了新的財富,這應該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但新的轉折與考驗又來了.

    白人來了,傳教士也來了,剛開始部落中的人視白人是魔鬼,白人所傳的宗教是無意義的魔教.他將奪去你們的土地和信仰.但是隨著教堂的建立,與白人政府的成立,白人的生活樣貌,宗教教義也逐漸地攤開在烏姆奧菲亞族人眼中,白人領導的政府也建起來帶來了新形態商業與政治,而白人的宗教不拒來者,那些被村民拋棄的弱者與異類都投奔了教堂,改信了白人的宗教.連奧貢喀沃的親生兒子恩沃伊埃也被上帝的教義感動而改信心信仰,與父親畫清了界限.奧貢喀沃七年流放之期屆滿終於能回歸故里.但是他回到地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村子.白人在此已經有了龐大勢力,許多村民也改信耶穌.在一次對白人抗議事件後他被逮捕,飽受白人淩辱,村民贖回他後,他抽出刀殺死了一個白人的代表,後因恐懼而逃跑,當白人牧師帶著軍隊來到中搜捕他時,他們見到的確只有奧貢喀沃上吊自殺後掛在樹上的屍體,村中的耆老因為傳統信仰不能觸摸自殺身亡的人,最後只能央求這些白人把奧貢喀沃的屍體給放下來.

   奧貢喀沃在這樣的故事裡成了一個典型的悲劇人物,先敗於傳統,再敗於現代.但由此點,應該很清楚的知道這故事絕對不是在貶低非洲部族的傳統,而宣揚西方的勝利.也不是誰高誰低的問題,而是有著幾層的意義.首先,故事反而代表著強調非洲文明是一種文明,這種文明與白人文明,西方文明並沒有高低強弱,熟優孰劣必較的必然,而是藉由這個故事它來顯出有一個文明就是非洲文明,他與西方文明一樣有優良的傳統,也有落伍的思維,有殘暴徒人的一面,也有暖心仁慈的部分,有各自的宗教觀,家庭觀,經濟觀,政治觀,所以它是一個完整的文明,這該是這本三段式小說能透露出的第一個重點.

  "Things Fall Apart "不論是翻成土崩瓦解,還是分崩離析,那麼究竟它崩解的是什麼?我們單純從文本看會以為是非洲文明,部落文化,宗教信仰.但這應該只是一部分.抽象的看那就是一個人精神世界因為信仰的"神"被徹底的摧毀,而造成了個人精神的崩解.這裡的"神",個人的意思並不單純只的宗教的"神",而是一個人生存生活賴以憑藉的精神核心,它可能是宗教,傳統,也可能是物質,現代,單看一個人精神內核的信仰在哪裡,那個就是他的"神".奧貢喀沃曾是村中最勇敢的戰士,摔角手,信奉著宗族的神,也篤信勇敢,勤勞,榮譽,地位帶來的心理的滿足.所以當西方文明帶著上帝,槍砲,教育來到這個非洲的部落,眾多的族人在這種新型態白人的"神"前自發自動的下跪了,不再信奉原來宗族的各種"神"明,包括宗教神明改信上帝,當傳統的"神"與信仰在族人逐漸離去下,加上白人武力脅迫的強大力量遠高於摔角手勇士,奧貢喀沃所信奉的一切自然就崩壞傾倒蕩然無存,他只能感到無助與悲憤,內心的世界土崩瓦解,所以他只能用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崩解的固然是他所居的村落,傳統,制度,甚至是親屬關係,尤其是他的兒子竟然選擇了與之對抗的精神文明,而這又讓此人深信的精神價值既不肖於其父,又無法傳承見容於其子,他想像中能夠為他贏得地位的精神,最終不但沒有達成,反而被後代拒絕,所以最終年家庭也就此崩解.

    人類精神的敗亡才是此篇的真正核心,小說除了表現出西方如何在最初以鯨吞蠶食的方式來建立擴張殖民地,同時要顯示的便是人類的精神力如逐步地被消磨被改造,終至頹廢.透過這種頹廢精神文化的渲染,使得世界今日的人們在無形中改變了精神世界的信仰與追求,進而成了精神奴隸.精神信仰的徹底顛覆讓原先的世界觀土崩瓦解,再也回不到從前.所以人當盡力的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為自己的靈魂打造一座精神殿堂,而非渾渾噩噩的虛妄度日.

    這是一本分量不多,文字輕鬆,但涵義沉重的小說,它露出的野性殘酷或許比不上屠戮的種族相殘,也沒有太多暴力場景,但它卻是一本活生生的用文字與筆調呈現慢性屠殺人類精神力的有力作品,以上.





2021年7月13日 星期二

在阿凱的童年時光

 

在阿凱的童年時光(Aké: The Years of Childhood,Wole Soyinka)

   接著看的是索因卡(Wole Soyinka)的"在阿凱的童年時光",索因卡也是奈及利亞作家,1986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名頭掛在那,選看也是情理中,不過沒有挑熱門的"死亡與國王的侍從"或"詮釋者",而是看了本較冷門的"在阿凱的童年時光",是索因卡童年時光的回憶錄,這本國內沒有,純簡體了.

   "Aké: The Years of Childhood"約略透露兩個意思,一是講述童年時光,二是對"阿凱"這個地點的記憶,典型的非洲小鎮.回憶錄自然是第一人稱,"沃雷'的童年視角,開頭的奇幻風格,童年時期對於妖魔鬼怪的印記與想像,立刻推動了刻板印象,但似乎又不全然是那麼回事,配上讀者對於非洲蒙昧的成見,因此這本有點像是小孩子看的童話故事,但實際上並不全然如此,就成年人視角來看,寫的就是一個時代過程,二戰前後索因卡8到11歲時的奈及利亞小鎮阿凱風貌的變遷,從孩童的眼光來寫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的交鋒衝突,當然這是讀者觀點,作者心思可能就是單純寫了個童年回憶錄就是了.

   與前頭我們看的"半輪黃日"相較,這本不僅是負重少,不刻意,寫得純粹.最重要的是它幾乎沒有了站在殖民主與白人肩上看世界的困擾,簡單的非洲人,單純的兒童,這點其實不易,現代政治正確觀點窒嚳的建立可比從前面更隱而微,更沒了具體的型態,方式,主要透過教育與媒體導入人體,在幾乎人人都可接受高等教育的情況下,人毫不設防下與無意識就可以形塑了"高級"的"群體"的價值,要逃脫其實比響的藥難多了."在阿凱的童年時光"首先是童趣的視角,其次是原著作者早期作品自身的思想抵抗能耐尚未為非非洲非傳統的現代主流價值給完全攫獲,這樣略帶天然呆的文字可能反而比設計性的東西更難多了.

     回憶錄是從小時候在阿凱的"家"的形容開始的,那樣的詭異帶著神祕的環境包圍著自己的家,其實只是一個普通附屬教會的屋舍,從樹精這樣的奇幻手法來形容舅舅,對殖民主來說妖魔鬼怪大略是不存在的.但在奈及利亞,索因卡所屬的約魯巴族這卻是必然無疑的定理.在這片充滿神秘感的大地上,童年的索因卡為他看到的每一件新奇的事,新的環境,甚至是新遇到的人都給予了這樣那樣的奇幻角色.但是這本回憶錄真正的特點是隨著年齡逐漸增長,這種童趣雖然仍在成長,時不時仍在發生,但是伴隨著社會的變遷,或是周遭人們的眼界轉變,孩童的視野與眼光也在跟著轉變.索因卡並不是一個單純的非洲貧童,從回憶錄一開始我們即知,他的父親是小學校長,又兼涉教會事務,母親篤信基督教,且父母對於宗教的教義或信仰的儀式有一定的堅持,加上母親兼營一家小賣鋪,這些條件的綜合形塑了一個有趣且衝突的環境.他的父親期望他未來能受高等教育,超越他與她時代的所有人,可是另一方面,他的祖父又是一個傳統部落的酋長,有著固有非洲部落的蒙昧思維與行為方式,所以即是在這樣的小學校長家庭長大的小孩,仍然要接受許多屬於傳統的規範與認知,即是他們現在所接受的新式教育反對那些,孩子們的童年就是必須在這種雙重價值交錯的衝突與匯流中生活.

   索因卡的童年也是如此,一邊是有趣放縱,充滿了非洲特有文化與想像的,作者的孩童視角充滿了諧趣,讀來頗為有趣.全書中他稱自己的父親為"散文",而叫母親則是"狂野.克里斯汀".除了表現出人物的性格外,也明顯的表示作者對於親子主從關係的輕鬆隨意去威權的內裡.雖然以名字來看是如此,但其實他的父母的管教卻相對嚴格.原先我們以為是因為父親是小學校長的關係,到後半部才知道其實這樣的嚴格,是他們想極早的將索因卡送到高等學校去求學,為的是讓他習慣於過獨立的生活.他的母親是一位基督徒性格幹練又植直率乾脆,對待索因卡可謂嚴厲,正是她的嚴加管教,才使作者養成好的生活習慣,形成了健康的思想,想對順利地走過人生之路.而由於他父親"散文的要求,索因卡才得以飽覽書籍.嚴母慈父,帶給索因卡成功的教育.

   在阿凱,索因卡這個家庭深受人們的尊重,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其眼界也得以被開拓,而他的眼界開拓最初是從"探險"而來,跟著遊行隊伍不知不覺地遠離了生活圈,與親戚的往來,去爺爺家,去外公家的另類鄉下探險,一如"童年往事"增廣了鄉村環境的見聞.最後隨著將要接受新式現代教育而開始與不同的市鎮,族群的人物接觸,更增加了新的想法,逐步地走出蒙昧,比如破除某種不可信的傳統迷信.而當時,世界正受希特勒勢力狂掃,索因卡因此對經常出現大街上的軍人也有觀察與描述.儘管殖民主英國與希特勒為敵對,但顯然索因卡對於此人存在恐懼與敬畏,這也間接地影響了他對於暴力與殺戮的想法有所轉變.在索因卡8歲時,家裡又誕生了一個小女孩,也就是他的妹妹.可是,妹妹出生後不久,身體就出現許多不良狀況最終夭折.妹妹離世那一瞬間,他體會到了生離死別之痛,崩潰大哭,正是在經歷一件件事情後,索因卡慢慢走向成熟.

     索因卡從小便在非洲文化和殖民主文化綜合交流環境中長大,感受著二者的衝突和融合.回憶錄的最終部分講述的是由他母親"狂野.克里斯汀"曾參與的婦女起義運動.事件發生之時,索因卡已經是一個11歲正要前去高等學校求學的少年.當時,阿凱的收稅官官腐敗,收取超高額稅金,引起了在市場從事販售人的不滿,終於,婦女們不堪忍受交稅的重擔.在幾位有影響力的婦女,包括索因卡的母親帶領下,成立了婦女聯合會,爭取不再受到稅收歧視,直闖王宮向國往抗議,婦女們發放傳單,示威遊行,越來越多的婦女加入,組織的規模也越來越大,影響擴至全國,而整本回憶錄也在此結束.

     從結束的地方看似乎有些突兀,回憶終結的突兀!講述這個抗議事件的突兀,但其實這正是這本回憶錄的意義,它順帶隱藏了另一種意思就是以某個人童年時光表示非洲人接受現代西方文明的影響的改變過程.而索因卡正做為這種集體現象的個體代表,他在抗議事件中完結了對於蒙昧的一切,而理解了身為一個人的價值,對抗著蒙昧,對抗威權,同時知道集體的暴亂行為中畢仍有個體的良善,與光芒,而這樣就部會覺得它結束的過於倉促了.以上.


2021年7月7日 星期三

半輪黃日

 

半輪黃日(Half of a Yellow Sun,Chimamanda Ngozi Adichie)

   "我們死去時你們沉默不語嗎?".

  接著看幾本非洲小說,嚴格說來就是奈及利亞小說,目前手邊有的幾本恰好作者都是出自這裡.非洲小說本就不多,南非除外,其他幾國小說即使有中文版,本地通常未必會有.這種現實狀況猜測有兩種可能,一是它本來就市場性低,對本地書商吸引力不高,另一種可能則是"衣食足而後知榮辱",經濟不發達的地方,作家不太能生存吧,自然就鮮少文學商品,即使本地想出版也沒太多可選擇.至於實際上是甚麼原因就不清楚了.

"Half of Yellow Sun",半輪黃日,可以照面字面意思解釋,意味有另外半輪被遮蔽未為人所見.不過,它也能代表一面旗幟,這是一個叫做Biafra(小說翻作比亞法拉)的

國旗,Republic of Biafra曾經是西非的一個國家,時間在1967年5月到1970年1月,疆域約在今日奈及利亞的中部與東部地區,是在奈及利亞內戰期間成立的一個政體,後因戰敗而消亡,這本小說就是以此為背景發展出來的,作者Adichie自身即是奈及利亞出身的女性作家,家族過往曾與奈及利亞內戰,與Biafra有關,"半輪黃日"是一本典型透過寫家族興衰來反映時代經歷與教訓的作品.

   英國在西非的奈及利亞殖民50多年,他們採用依種族區隔分而治之的策略,在東部地區提攜Igbo(小說裡翻為伊博)部族為主,北部地區則以扶持Hausa(小說翻作豪薩)族為主體,西部地區則培植以Yoruba(小說裡翻為約魯巴)族為主體的自治體,傳統部族的酋長與貴族是殖民政府攏絡合作的對象.就這樣英國政府透過施予貴族小利與恩惠得以全面攫取奈及利亞的所有資源.但三地區的宗教信仰,經濟發展型態存在巨大差異,Igbo伊博人大多接受西式教育並信仰基督教,男女地位較為平等,經濟發達民眾生活相對富足,遠遠的超過其他兩個地區.1960年英國放手讓奈及利亞獨立,但基於歷史遺留的三塊政治結構並沒有被取消,以至三大地區都保有各自的自治政府,這就使得奈及利亞這個國家先天的統治結構鬆散,明顯可能因為種族,宗教,經濟等差異而埋下不穩定因素,如果沒有強力的協調與改善,未來勢必是大隱患.隨著富裕的Igbo族在政治,商業,教育等領域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信仰保守且經濟條件落後的其他兩個族群對此逐漸不滿,特別是北部以信奉伊斯蘭教為主的Hausa族.而這一矛盾在1964年大選後越發劇烈,Hausa人因人口數眾多在大選中獲勝,所以族人領袖出任奈及利亞首相掌握了國家權力,這引起了Igbo人的憤怒,一小群Igbo人軍官在1966年2月發動政變刺殺首相,並宣布推翻Hausa人掌權的政府,但軍方隨即發動政變宣布全國軍管,更進一步強佔了東部地區Igbo人區域內新發現的油田,因此Igbo族人的倡議獨立的呼聲越來越高,1967年7月Igbo族的軍方首宣布東部地區獨立成立Biafra共和國,但這一宣告也招來了奈及利亞的全面內戰.交戰雙方的背後都有國際勢力在支援,因此雖美其名是獨立戰爭,以今日眼光不過又是一場國際勢力的代理人戰爭.戰事主要發生在東部的Biafra疆域內,Igbo族的普通老百姓只能四處逃難,造成了大批難民,1970年1月Biafra政府在無力持續戰事加上經濟窘迫的雙重壓力下不得不宣布投降,Biafra就此退出歷史舞台.這場奈及利亞戰爭造成近兩百多萬人的死亡,其中多為無辜平民,經後人的研究認為這場內戰帶有種族屠殺的性質.不過Biafra的民族獨立運動並沒有因戰事結束停止,直到今日為止仍以號稱非暴力的形式在持續進行中,當然相對的官方鎮壓力量也未曾鬆懈,暴力暗殺仍時有所聞.

  你們看到六八年的一組照片了嗎?

  孩子們的頭發變成了鏽斑,

  一片片,附著在那些小腦袋上,如此病態,

  然後脫落,如塵上腐爛的葉.想像一下吧,雙臂細如牙簽的孩子,

  肚大如籮,皮膚撐開,很薄.

  這叫惡性營養不良---- 一個很難的單詞

  一個不算難看之至的單詞,一種罪孽.

  你們不必想象. 你們的<生活>雜誌 用閃光的頁面展示著一幅幅照片,

  你們看到了嗎?你們是否感到短暫的同情,

  爾後轉過身,抱住了戀人或妻子?

  他們的皮膚變成了淡茶的黃褐色,

  露出了蛛網一般的血管和易碎的骨頭;

  赤身裸體的孩子們大笑著,仿佛這個男子

  不會拍完照片便獨自一走了事.

   
   以上這首詩,詩名正是開頭所寫的"我們死去時你們沉默不語嗎?"這首詩出現在一本叫做"我們死去時世界沉默不語'的書中,這本書是由一名叫理查德.邱吉爾的英國記者所寫,這名記者是個虛構人物,他正是"半輪黃日"中的一個角色,一個從英國到奈及利亞探勘紀錄傳統文化的記者,因緣際會成了比亞法拉共和國的一名新聞宣傳人員,專門負責提供西方媒體關於比亞法拉的資訊,但諷刺的是他的母國英國彼時正大量提供武器給尼日政府軍猛攻比亞法拉,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如果看不懂"我們死去時你們沉默不語嗎?"的詩意沒有關係,文字上所寫正如上圖坐在椅上的兒童照,差不多就是詩中形容的人兒了.

  小說半輪黃日,由一對雙胞胎非洲女孩的經歷連起了整個故事.姊姊凱內內與妹妺奧蘭娜.此二人雖是雙胞胎,但長相不同,性格迥異,可以說雖是一母所生,卻完全沒有一點相近之處.敏感人一看到這裡,應該就能立刻反應這不就是奈及利亞與比亞法拉關係的一種影射型態?奧蘭娜與一名大學教授奧登尼博相戀結婚,而凱內內的情人就是英國來的理查德.除了理查德是白人外,另外三人皆是原屬奈及利亞的伊博族人.略有差異的是奧登尼博士是個從農村出身的鳳凰男,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因此脫離了貧困無識的生活圈進入了知識階級生活,同時有機會向資產階級的圈子靠攏,奧蘭娜的父母正是靠著賄賂官員取得特許權而聚攏大批財富的伊博族人.小說在此做了兩部分割,性格獨立,善於交際,做生意的凱內內離開父母獨自生活,並經營自己的事業,遠離政治,甚至因為生意而時有賄賂當權者的機會.而奧蘭娜則與奧登尼博富大學城投入教書行列,但奧登尼博是個非洲民族主義者,所主張伊博族在政治上的權力與地位,對奈及利亞政府受制原殖民國家掌控的不滿,是他家庭聚座上客經常討論的議題,所以當種族與政治議題讓奈及利亞局勢勢必走向分裂時,奧登尼博與奧蘭娜最終跟隨著比亞法拉共和國的成立而遷徙,甚至流浪,流亡.但等到戰事爆發,種族仇恨被點燃.不管你是大學教授還是生意人,只要你不是豪薩人,你是少數,你就是敵人,你該被剷除,於是連凱內內都成了可能被屠殺的對象,因為他們都是伊博族人,反而是他們的父母卻在危機時刻跑到倫了倫敦避難.

   故事的詳情不述,這小說的重點是就是故事.小說的主要視角有三個人,一是奧蘭娜,一是理查德,一是奧登尼博的佣人烏古.奧蘭娜的中產階級視角是本書的核心,這是作者身分價值的反射,是優點,它引入了非裔對於歐洲殖民主的非洲民族主義觀點的疑惑,畢竟很少有非洲人寫小說能真正脫離或質疑此視角,畢竟作者們雖都是非裔人,但他們幾乎清一色都在歐美求學過,很難真正的脫離被教養的歐洲白人思維,這本小說基本沒有落入此窠臼中,但是這種中產階級視角也有缺點,這本小說對於戰爭殘酷與慘況的形容雖然不少,但明顯是克制的,比起"盧安達飯店"少了那種絕對屠殺野性的表現.而這一塊的野性殘忍表現則由僕人烏古來發揮,隨著烏古從一個傻呆呆的鄉下人到了大學教授家裡服務,開了眼界,各種現代西方的文化與設備讓他啟蒙,加上讀了書,看到了各種到家中的知識分子的言行,代表的是底層人民的一種少數覺醒者,但即使如,烏古依舊未脫獸性,他被抓兵,加入了比亞法拉共和國軍,即使他在寄售家裡能照顧小孩與婦人,但上了戰場,一樣動輒殺人,還強姦無辜婦女,反射的是對黑人開化與受教文明的疑慮與諷刺.與烏古相反的角色就是理查德,這個英國白人,他傾慕伊博族的傳統工藝,受此影響一路同情伊博人,甚至成了比亞法拉的宣傳者,反對英國與國際勢力在奈及利亞與比亞法拉內戰中站在背後的角色與目的,這是一種替白人創造一種符合普世價值與人權主義的角色,目的無非是在對於白人腳色的另類觀點.當然這小說主要還是在看內容與故事,如何看一個家庭成員的發展來看一個國家的獨立與內戰,戰事過程與人性在其中的殘忍與人心人性面臨各種難以抉擇狀態下的抉擇,殘酷,現實主義與理想主義的對抗,甚至於小說裡傳達了大量的非洲女性主義與女性角色的崛起,小說裡的女性從商人,知識分子到家庭無知婦女都能在戰爭中展現出比男性更堅毅果敢的能力.

  這部小說有該編成電影,不過比較起來,小說比電影好,前面已經說過這小說是吃故事的,電影能節錄的橋段有限,只能重點呈現,對於讀過小說的人來說顯然過於單調而失去它核心的味道,雖然基本的劇情與調性還勉強符合原意,但絕對比不上小說.不過對於沒空看書的來說,電影也是個選擇就是了.以上.

2021年7月2日 星期五

鼠疫

 

鼠疫(La Peste,Albert Camus)

   這一本應該挺適合當下的時空來看.突發流行疫病下的封城,看各色人物的應對變化.現實生活裡的疫情對照小說,至少我們知道對小說內容的認知沒有過去人以為的荒謬,其實還挺現實的,反而現實裡無限迴路的官方採購疫苗說法還比小說更荒謬.

   故事的背景在二戰後法國北非殖民地阿爾及利亞的奧蘭.第三人稱敘述者由發生老鼠大量死亡的事件展開,首先藉由李厄醫生察覺城市街頭突然出現的病死鼠與不明原因死亡市民間的關聯,直到明白鼠疫可能在奧蘭爆發蔓延聯想到了歷來鼠疫肆虐的結局,不由得添上許多憂思.這場突然出現的疫情,因當官方有意無意的遲延,隱瞞,漠視,最後只能以封城來控制疫情.在那個疑似鼠疫卻不能言明的時期,多數市民視突發的疫病與己無關.直到封城,突然改變的城市樣貌,從個人行為,街市互動變化,原來城裡的人還執著在個人的情感與雜務上,此刻卻擔憂封城後的分離,擔憂無法與所愛之人再聯繫,擔憂鼠疫歷來恐怖的結局而開始感到惶惑不安.直到疫情變成一個無法忽視的事實,不同的人開始有了不同的思維與行為轉變.神父潘尼祿以宗教的力量帶領眾人祈禱擺脫痛苦.城市觀察者塔盧向李厄醫生提議成立衛生志願小組,與李厄醫生一起面對疫情可能發生的各種混亂狀態.原先堅持要離開奧蘭的記者藍柏和公務員葛朗則決定加入衛生志願小組.原本私人獨自面對疾病的孤獨此刻成了大夥處在同在一危船上的共同體.持續了十個月之久的疫病隨後又毫不猶豫地突然離開了,原先效用不大的血清開始發揮功效.但就在疫情漸漸消退之時,塔盧忽然染病過世,潘尼洛神父也疑似因鼠疫,因此雖然眾人沈浸在解封的喜悅中,但小說裡這位第三人稱敘事者李厄醫生卻始終沒辦法從這個結局當中感到快樂,對他而言鼠疫並沒有消失,只是暫時離開,它們雖時都可能再次襲來.

    一看就知道故事不是這種小說的重心,這本與"異鄉人"有一種共通點.卡繆利用鼠疫製造了這樣的一種狀態,就是人被困在一種無法躲開的情境裡,這與"莫梭"的遭遇一樣,莫梭面對困境是揮刀然後被判死.那麼困境程中的人們呢?.因為圍城裡不只一人,不同人所展現的應對各自有其因果,這是較異鄉人能夠呈現更多的地方,選擇對抗可能如莫梭的死,也可能有另一番結果.當然,疫情狀態未必等同荒謬情境,它不是事實問題,而是感受問題,關鍵在於人對於現實狀態感受,就像莫梭的遭遇是否是情境荒謬也只是對於莫梭而言,所以甚至讀者都未必要有同等的感受..

   李厄醫生,一個可能已對生活不抱幻想的人,何以如此說?小說一開始送妻子去遠方休養治病,本就是個奇怪狀態,他自己就是醫生,何必要將妻子送到遠方醫治?顯然必有疑難雜症在身,雖然整篇小說都未曾對此著墨,直到結尾才傳來妻子病逝的消息,但讀者應能感受到由這個開頭情節後醫生身上散發的陰鬱味道,所以作為第三人稱的實際上的第一人稱角度,文風始終以平靜近冰冷的語調來描述這場災難,除了外插塔盧生前的紀錄時方有所不同.但是在實際對抗疫情作為上他是一個富有人道精神的醫生,疫情發生之後他關心公眾健康,為之日夜操勞,並有意識的站在染疫者這邊,希望跟大家,跟同城的人們,在共同信念的基礎上站在一起,從此人身上所折射的是一種態度,表達生活在無可退讓的狀態中的人們除了迎向它,反抗它,別無他想.記者藍柏在疫情中卻一直做著個人主義的抗爭,個人幸福就是他的信仰,這與李厄並不相同,他是因為公事被困在奧蘭,始終以此城的"局外人"自居,一心想著他的情人在巴黎等著他,所以嘗試過各種方式想逃出城去.他並不相信英雄主義,他感興趣的是為所愛而生,為所愛而死,但他最後還是選擇留了下來,因為在疫病這件事情上不管我願不願意,此刻我就是這奧蘭城裡的人,傳染病災難降臨,就不再是單純個體的事情,其他的個體也會影響到我的想法自然而生,因此他雖不是集體主義,卻也因此不得不以幫助集體就是為了更好的個體來考量,他留了下來,選擇面對鼠疫,和組織衛生防疫組織一切工作,表面上是為了集體,實際的核心仍是個體主義出發的.所以最後鼠疫結束城門打開,他卻沒有了開始時那種迫切想見愛人的激情,甚至有點懶散,鼠疫結束得太突然了,他失去了在疫情中他獲得的一切個體價值,所以他得花好長時間重新來適應生活與環境的轉折,回到舊生活的軌道裡.

    塔魯是一個精神道德上的矛盾體,年輕時旁聽了父親主持的一次審判,他的父親在法庭上判處被告死刑,從此改變了他對父親和整個世界的看法,他以為人們每天所做的事都像是在從事謀殺,庭上的被告可能因為謀殺才上庭,但法官以他們所認定的罪行判處另一些人的死刑,難道不也是另一種型態的謀殺?那麼誰來審判法官?.塔魯覺得沒有人沒有這種權利,卻也沒能想到更好的避免這種情況的辦法,因為他同情的受審者與受害者往往也是兇手.於是他選擇了自我流放,離開了原來富裕的家庭與前程.所以在疫情中,他很快明白表面上是與鼠疫對抗,消滅鼠疫與治癒患者,實際上自己卻始終是個生活上的鼠疫患者,一個謀殺的同盟者.從他放棄過著世俗殺人般生活的那時起,他就對自己宣判了永久的流放.他就決定在任何情況下都站在受害者一邊,以便對損害加以限制.在受害者當中,他至少能設法知道怎樣才能達到安寧的境界,而通往安寧的道路就是同情心.塔魯在奧蘭這個被鼠疫徹底征服的城市裡,用行動回答了他對李厄醫生提問"一個人不信上帝,是否照樣可以成為聖人?"這裡有相對反上帝的意思,指得是連上帝也無權審判他人,因為這在塔魯的觀念裡,無異就是加害者是劊子手,難道上帝有權決定他人的生命?他有權做個例外的劊子手?在他寬容的精神道德中,這樣上帝豈不犯上了殺人罪?而塔魯的這個角色,與故事裡神父潘尼祿的言行對比,簡直是個相當嚴重且嚴肅的話題,一方面呈現了作者對於宗教教義經典言行的質疑,呈現出宗教信仰與儀式的虛妄無用,人們精神因此而來的短視與潰敗.人類的不仁難道躲在宗教的羽翼下就能夠自以為是的掩蓋實際的罪行?.塔魯在鼠疫要消失的尾聲,在城門就要打開,整個城市都在憧憬著未來生活的時候,成了這場瘟疫的最後的殉葬品,它讓塔魯呈現出一位聖者的光輝,也讓宗教成了文本中的虛無.

    科塔爾和葛朗則代表了鼠疫中的兩種普通人.科塔爾犯了罪,帶著恐懼一度自殺.鼠疫的到來導致行政體制的改變而淡化了他原先恐懼被揭發的罪行,至於他犯過甚麼罪,文中並無交代,也非重點,而是用他來呈現讓塔魯感到道德矛盾體的那種人,從頭至尾科塔爾都利用疫情來走私商品牟利,鼠疫的出現相讓他感到紓解甚至興奮.這讓他相信與其一人擔心受怕於一件私密的個人陰私,這種大家一起對一件事情的恐懼要還更令他要鬆鬆得多,以致在鼠疫最猖獗的時間裡反而顯得較他人更大膽活躍,不斷出入社交場所,參加了志願防疫組織,走私稀缺商品大發橫財.但當他確認鼠疫要結束一切將恢複正常,屆時警察會來找他,他這個鼠疫同盟者的末日就來臨,又將讓他回到鼠疫前的孤獨狀態,所以他瘋了對人群瘋狂射擊,最後被警察抓了,走上了他一直恐懼走上的道路. 而葛朗一直是個小人物過著庸碌的生活,但是他並沒有其他諸人這樣那樣的苦惱,疫情發生後,他加入了衛生防疫組織,沒沒無聞任勞任怨兼職起工作起來.在它公務員的本質外,防疫與寫出一本代表性的作品佔據了他疫情時期的全部時間,但他樂此不疲.從作者一貫的想法裡,這人反映的是對於困境生活中的無意識反抗,雖然他最終也被鼠疫侵蝕,但他真實的生活裡卻有著自以為的快樂與意義,他沒有李厄那樣的學識,沒有塔魯的哲學精神,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無識的小人物,但他的反抗顯然是與前述的科塔爾完全相反,不過生活裡給予的困境雖然被突破,荒謬的是這樣人面臨瀕死與科塔爾的暫且偷生的諷刺.小說的敘述者在這裡說了若一定要在這篇故事中樹立一個英雄形象的話,那麽就得推薦這位無足輕重和甘居人後的人物,因為他讓真理回復,把英雄主義置於追求幸福的高尚要求之後.

   葛朗的痊愈是疫情發展的轉折點,從這裡開始鼠疫開始莫名其妙的消散撤退,這應該是作者安排的與"異鄉人"不同之處.雖然生活本身可能處於完全陷入逃無可逃的困境,可能因此是荒謬的,沒有意義和無跡可循的,但是不會總如莫梭一樣必須是個悲劇.葛朗的脫難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希望.疫情結束城市再開,久別的人們重逢,但因此如癡如醉,忘卻了身外還有其他人,還有其他世界存在.然後開始忘卻了曾經的痛苦,忘卻了那些沒有找到親人的人,所以希望與快樂在葛朗這邊是一個結果.但對李厄醫生來說,收之東隅失之桑榆,因為他妻去世的消息傳來,正好與集體的歡樂形成對比,所以文章開頭我們所說的醫生呃陰鬱潛藏埋伏的就是這樣的警惕,李厄他明白這絕不是什麽勝利,醫生們甚至所有人在這場戰鬥中都沒有取得絲毫的勝利,他們的解放只是因為疫情的自動消散,鼠疫突然襲擊城市玩弄了所有人一番又突然離去,使得一切又回歸的疫情之前,雖然人們應該興奮於幸福再臨,但實際上也該警惕任何時候可能陷入那種藏無可藏躲無可躲困境的可能並未消失.因為人們根本的處境並沒有改變,也沒有人找到真正的通向光明的道路.所以當警惕在災難與困境再次降臨之時,除了反抗,別無其他的方式應對.

   原則上也可以完全不像上面這麼解讀,而單純的以一本講述因為發生鼠疫而不得不被封鎖的城市裡所發生的一些因果事件,只是這樣一來它的故事性就薄弱了.讀者可能會誤以影視娛樂作品的畫面應對,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至於哪種狀態可以稱為退無可退必須面對的環境,則可由讀者自行定義與比擬了.以上.


富士坑:美國製造的真實故事

  富士坑:美國製造的真實故事(Foxconned: Imaginary Jobs, Bulldozed Homes, and the Sacking of Local Government,Lawrence Tabak)                "富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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